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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

来源：生活好品牌时间：2021年04月01日 07:32

原标题：回家

提着从镇子上买的十个油饼，回到家里。爷爷正坐在门口，戴着深灰色的帽子、头深垂在双膝间，雪白的胡须被风吹的微微倾斜。我在旁边坐下，在耳旁轻声地呼唤：“爷爷、爷爷、爷爷。”

爷爷缓慢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你来了？这壶水开了，我打算去买油饼，你买回来了，就不去了。”爷爷抬头望我的瞬间，深邃的眼珠子塌陷在皱纹里，无一丝的活力。爷爷的身旁是父亲十年前从镇子上买来的太阳灶，夏天专门用来烧开水的，太阳灶的玻璃上残留着褐色的水垢。只要有太阳，爷爷就每天守在旁边，睡醒了就转一下角度，烧一壶开水。水开了，就又接一壶凉水，放在上面继续烧，他也就在旁边继续睡。

我进屋拿了个凳子，爷爷坐在凳子上，我紧挨着他坐在地上。我递给他一支烟，爷爷告诉我他戒了烟，也戒了茶。我独自点了支烟，抬头看到院子周围的树绿的如翡翠、布谷鸟在树上不停地叫，燕子成群结队的落在电线上拍打翅膀。突然想起，离家的时候树枝光秃秃的，瓦楞间还藏着残雪。

下午，爷爷找村里的老汉去打牌了。我找出爷爷、父亲还有二叔的衣服放在洗衣机里，洗了一个小时，换了好几次水，仍然洗不干净。混浊的水带着岁月的污垢、褐色的黄土，从院子的出水口流了出去。同时，流出去的水还参杂着我的内疚。

院子里放着几盆父亲养的花草，他的这个爱好是从去年开始的。一些是妹妹给他买的，一些是他在山上挖的。在太阳的暴晒下，黑色的土质凝结成一块，花盆里长满野草，花盆周围落满干枯的树叶。我浇了一些水，拿笤帚扫掉花盆周围的枯叶，拔出了花盆里的杂草，把它们摆放整齐。

太阳开始打斜，准备隐没在大山背后。我猜想二叔快从地里锄草回来，也着手做起晚饭。厨房的炉子还没有卸掉，铁簸箕里还放着煤块，应该是父亲身体不好，怕冷、易感冒的缘故吧。炉子上放着一尺大的正方形的烟灰缸，里面的烟头、烟灰已经垒成了一座小山。我倒在垃圾桶里，用清水把烟灰缸冲洗干净。

饭还没有做熟，二叔就回来了。看我洗的衣服，二叔说：“每天在地里干活，衣服穿不干净，你洗它们干啥。”

“我爸今晚加班不，啥时候回？”我问二叔。

“不知道，昨晚也加了，来的早。”二叔一边洗手一边告诉我。一盆清澈的水，二叔洗后立刻变得混浊起来。

吃过饭后，我们一块喝茶。我与二叔抽烟，爷爷看秦腔。“爷爷、爷爷、爷爷，你能听见声音么？”我叫了三声，爷爷没有听见。二叔告诉我爷爷的听力不如从前了，我俩相对，一丝苦笑，继续喝茶。也许是从小受爷爷的影响，我也很喜欢秦腔。在单位，我一个人时，听秦腔，有时候会听到凌晨。

看着爷爷认真看秦腔的姿态，我想起爷爷小时候给我讲故事、教武术的情景。那时候的人没有现在这么忙，村子里非常热闹，尤其是晚上。一到晚上，好多人都来我家串门，说我奶奶烧的坑热。土炕上，塞满了人。男的、女的、连同我们小孩手里都打着草辫，回家休息的时候大家就会比谁打的草辫多，能卖多少钱。爷爷每晚都是主角，要么让大家猜谜语，要么给大家讲《杨家将》《呼家将》《岳飞》等等的故事，尤其听到五郎搬兵的时候，大家就停下手里的活，愣怕错过一个字。最快乐的，莫过于爷爷教我武术，虽然我不是学武术的料。爷爷现在的拐杖，就是以前教我武术的那根棍子。那时，天空悬挂一轮金黄的圆月，爷爷在前，我们一帮小屁孩在后。爷爷很认真的一招一式的比划，我们后面学着笑着说姿势不好看。每到这个时候，爷爷就会转过头来说：“我小时候放骡子，我每天都站在骡子背上，我一个跟头翻过去就用手中的棍打落一朵牡丹花，再看看你们的熊样”。

虽然我没有见过爷爷小时候站在骡子背上、一个跟头翻过去手中的棍就打落一朵牡丹花的样子，但我想那是他最快乐最无忧的时光。

凌晨一点，看着锅里给父亲焖着的剩饭，冒着丝丝热气，仍不见父亲回来。拨通他的电话，许久后才接通，父亲说：“啥时候来的？别等我，加完班就回，你去睡。”电话那头传来机器的嘈杂声、吆喝声。

盛夏的夜晚，有些阴冷。一只花猫蹲在房顶，怒瞪着院子里抽烟的我。啼叫的布谷鸟、叽叽喳喳的燕子吵醒了我，一看手机，九点了。赶紧翻身起来，一看，父亲走了。本想用剩下的米给父亲弄点粥，结果父亲已去了工地。提起电壶倒水洗脸时发现里面的水已放成冷水了。爷爷的房间里电视机的声音很大，还放着秦腔，爷爷不在。我推开大门，看见爷爷蹒跚地追赶着一个村里的小孩：“你再欺负我老汉，我就把你的‘求求’割了。”小孩在前面笑着跑，爷爷在后面追着笑。

又到离开的时候了，我背起背包，喊了三声爷爷。爷爷坐在太阳灶旁边，头放在双膝间又睡着了，雪白的胡须又被风吹的微微倾斜。

□魏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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