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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恺:“阅读的障碍,也是一种乐趣”

来源:生活好品牌 时间:2021年06月06日 09:55

原标题:周恺:“阅读的障碍,也是一种乐趣”

短篇小说《侦探小说家的未来之书》,最早曾亮相于《芙蓉》杂志2016年第3期。4年后,它和同时期已经完稿的其他9个短篇结集出版,书名仍是《侦探小说家的未来之书》。

看似侦探类型小说的这本集子,90后作家周恺逃离了主流话语和传统的写作方式,设置了很多障碍和迷雾,让阅读本身就变得像是迷案侦探,他讲述的这些故事,明明有着原型,但又被他弄得面目全非,仿佛需要密码才能破译。他在这个颇为冒险的过程中,享受着写作的快乐,“我不太希望自己的小说要依托某个事件和原型才成立。”

周恺的坚持,让90后的他在写作这条道路上颇有一骑绝尘之势。从本期开始,悦读一线将聚焦像周恺这样有实力又有性格的90后实力作家,或能代表未来的他们值得阅读。

撰文/本报记者刘建勇

“一个人真正有乡愁,是从改掉乡音开始的”

“乡愁不是在别后才涌起的吗?”歌手陈建年的这句歌词,90后作家周恺非常喜欢。

周恺现在北京,是中国人民大学创造性写作专业的研究生。尽管已经离开老家四川乐山已经有三年多,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乡愁,“我一直都觉得,一个人真正有乡愁,是从改掉乡音开始的。”

和老师、和同学说完全流露不出一点乡音的他,一进家门,就和妻子说方言——他妻子的老家在四川眉山,他们的方言几乎没什么差别。

周恺在文学界的第一次亮相,用的就是他的方言。2012年6月或是7月,他在杂志《天南》上看到“方言之魅”的征稿启事,把自己已经写好的一个短篇小说改成了方言寄去,

这篇题为《阴阳人甲乙卷》的短篇小说,写了民国时期乐山乡下一个年轻女子因为偷谈恋爱,闹出人命,后来寄人篱下,被死者之父鹊巢鸠占,最后身体性征变异,成为阴阳人的故事。

这个类似乡野奇谈的故事,因为生动饱满的细节铺陈,以及叙事的“如幻似真,令人惊悚”,让它从众多应征稿件中脱颖而出。

“乐山城是在岷江和大渡河的交汇处,岷江西岸,大渡河北岸,整个城区差不多就是依江而建,城中心就是现在老公园一带。大佛景区其实是在城外头,所以我们小时候,乐山城的外地人并不多,后来乐山的美食渐渐出了名,近些年城区的外地车和外地人才渐渐多起来。整个城区的生活大概就是一种很安逸平静的状态。”

这是周恺口头上对乐山的一种描述,但在他的笔下,却很难见真正的安逸平静。它发表的处女作短篇故事并不安逸平静;他发表的长篇处女作《苔》更加不安逸、不平静,甲午战争、义和团运动、新学的兴起、科举的终结、保路运动等历史背景下,秘密会社的活跃、地方秩序的动荡,袍哥、山匪、买办、纤夫等没有哪一个人的的命运是安逸和平静的。

因为上连成都,下连长江,周恺把乐山看成是一个大的转运码头,他认为他生长的乐山有着很浓的江湖气,“所谓的江湖,他有浮在面上的,我们看得到的那一部分,例如拉帮结派、义气;也有水面底下的那一部分,说一套做一套,因为他要生存。”

周恺并没有对乐山江湖气“势利”的那一面给予贬义。或长篇,或短篇,或用方言,或不用方言,他在对乐山的多次书写中,构建了一个想象中的乐山城,“就好像记忆是直接搭到了旧时代的或者说想象的旧时代的乐山城上,而且这种记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会跟当下呼应。”

“一个作家拥有20岁前的记忆就足够了”

2012年,周恺开始小说创作的时候,在乐山做电台主持。在电台,他的主要工作是播报和采写新闻,因为人手有限,他还经常夹带着播报路况、主持房产版块。对乐山城区道路状况并不熟悉的他,经常被投诉,他的新闻播报,按他自己的话说,也是“磕磕巴巴”的。

紧邻大渡河、离乐山市中心城区约5公里左右的安谷镇,是周恺长篇小说处女作《苔》的故事原型的发生地,也是他的出生地和成长地。他的父亲和爷爷都是中医,母亲在航运公司的造船厂上班。周恺小时候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卫生院的集体宿舍度过的,有时候也会因为母亲单位的便利,坐船出安谷,出川、下重庆,经常一个来回就是大半个月。

和水手们在江上漂,让周恺从小就见识了和岸上大多数人不一样的人生,他见识过水手们“只剩一条裤衩了,什么都无所谓”的彪悍,听过水手老婆在家偷情、夫妻吵架后喝药的残局,也被水手们带上岸在录像厅里看不可言状的内容。

从小就见过外面世界的他并没有很早就离开老家,离开乐山去成都上大学之前,周恺也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名作家,自己听闻或亲见过的故事会换了各种面目出现在他的笔下。

因为学的是播音主持,大学毕业后,周恺回乐山做了电台主持。如果不是经常被投诉,他或许会可能在电台一直表面安逸地工作多年。因为单位的性质以及小城仍未退场的人情社会,他不大可能被辞退,最终让他主动辞职的,是“面子上挂不住”。

迫于生存,“面子上挂不住”的状态,他勉强坚持了五年,但,最终,在生存的压力和面子之间,他选择了面子,而把自己迫于更大的压力之下——他最新出版的短篇小说集《侦探小说家的未来之书》,基本都是完稿于辞职之前,小说中各种人物的各种艰难很可能便是他当时状态的一种投射。

“我与上一代人一样,恨透了这个地方。”周恺坦陈曾有过这样的想法。“这个地方”没能让他在离开之后,产生“文学意义上的怀念和所谓的故乡情感”,但,让他颇为不解的是,无论写作的时候是在哪里,一下笔,所有的氛围都指向了那个小城,“我发现,很多作家写作的母题都是童年。所以曾经一个说法是,一个作家拥有20岁前的记忆就足够了。”

对话

“先锋还是在文学范围内不是另开一桌”

潇湘晨报:《侦探小说家的未来之书》中有不少人物的身份是诗人,其中同名的这个短篇中,很明显地出现了上世纪90年代因杀人劫财而被判处死刑的诗人阿橹的身影。很好奇,作为90后的你,是怎么关注到他们的?

周恺:阿橹是我在看新诗的时候注意到的。我对有着崎岖命运的诗人比较关注,对他们有猎奇的心理。我印象中,他早期的一些诗歌明显是些习作,但可能是他后来的日子过得特别困惑,或者说他的精神状态到了那一步了,他的诗在进入上世纪90年代后明显不一样了。我小说中引用的他关于死亡的那首诗,给我很大的震撼。

潇湘晨报:你是读到那首诗之后,才有那篇小说的构思?

周恺:对。看到那首诗之后,我才对他有更多了解,包括他(杀人劫财)的案子以及一些人的回忆、当时的新闻报道。不过,后来我在写《侦探小说家的未来之书》的时候,并没有用到那些材料,而是把它们作为背景。

我写了很多诗人的故事,有些还用了诗人的原名,那些故事在我虚构加工了之后,也不大能看得出是它的原型是什么。包括后来我和韩东老师他们也认识,他们也没大注意到其实有些故事的原型是在他们中间发生过的。

潇湘晨报:你对诗歌的兴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恺:十六七岁吧。当时有本杂志,叫《新作文》还是什么,那本杂志主要教人怎么写应试作文,但每期会有个版块刊登以前的一些诗歌,我在那个杂志上看到了韩东的《有关大雁塔》以及海子、舒婷、于坚等人的诗,和教科书上不一样的诗,那时就对诗有兴趣,并开始学写诗,不过,我觉得我的诗写得不好,一直不好意思拿出来见人。我现在也还写,但写得很少很少,一年几首吧。我是在非得有所言说的时候才写诗,因为,不会想着拿这些诗去换稿费或者交换别的什么东西。

潇湘晨报:你最初写小说是什么时候,最初没考虑过要发表吗?

周恺:我21岁开始写小说的时候,最早是奔着要发表而写的。那时我写过的小说类型挺多的。看到哪个小说有冲动就写哪个类型的小说,乡土小说也写过,超现实的、魔幻的,还写过网络小说。网络小说写了十几万字,后来千字三十的价格卖了出去,得来的稿费买了个手机、出去玩了一趟。

潇湘晨报:在你的成长过程中,有没有出现过很会讲故事的人?

周恺:有。我外婆是一九一几年生人,去世是二零零几年,九十多岁,她出身是一个地主家庭,中国近一百年的事情,她是亲历者。我写的地方故事,大多数是小时候听到的故事。其中有些故事又想听,又怕听。例如说哪个地方有人死了,放进了棺材,过了几天又钻了出来。等等。这样的故事她说得很确凿,故事发生地可以精确到哪一个村哪一个组。

民间传说非常适合小说的改编,很多笔记小说记录得很简略,但这种民间口口相传的故事,为了让别人相信,会编得特别具体。小说就需要像这样。例如《侦探小说家的未来之书》,虽然它不是地方故事,但它写的时候,不能光凭着某种理念去写,你还是得写出来这是一九九七年发生在北京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的故事,某个人经历了什么,每个细节的落实到位后整个小说才成形。小说的技巧就在于此,如何把一个虚构的东西说得像真的。

潇湘晨报:你对小说技巧的琢磨是在写小说之前就有了,还是在写的过程中形成的?

周恺:一方面小时候听了很多故事,知道怎么“撒谎”;另一方面,小说不止是如何去赋形的问题,还包括结构上的技巧,叙述的人称、声音等,是后来看别人的小说学来的。

潇湘晨报:有没有哪些作家是你特别喜欢的?

周恺:喜欢的和对我影响很大的是不同的作家。我特别喜欢的作家其实对我没什么影响。我喜欢像陀思妥耶夫斯基、写《白鲸》的赫尔曼·麦尔维尔等,我的小说里看不到他们的痕迹。我喜欢超脱现实之外的东西,在他们的小说里我们可以看到超出因果的东西——我们普通人往往看不到的一个层面是,这样的结果,是不一定有一个原因存在的。

对我影响比较大的,是纯技巧层面上的,例如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他描写拉丁美洲的穷苦人和独裁者,他的小说我看过了就看过了。某个人打心底里喜欢某个作家的作品,可能是因为自己做不到才喜欢,你要做得到你就自己写了。

潇湘晨报:有没有人向你反映你的小说很难懂?你听到这样的反馈是怎样应对的?

周恺:有。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兴趣爱好。你也不能说喜欢亦舒和琼瑶的人就更低一级,这样的想法很幼稚。阅读和一个人的思想成熟度没一定的关系。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抱歉。别人毕竟花钱买了你的书。

潇湘晨报:你在你的作品中设置了很多阅读上的障碍。

周恺:我觉得阅读的障碍本身,也是一种乐趣。一是提供阅读的乐趣,一是写作过程中的乐趣。反正我能够拍胸脯说一点,我尽量不允许自己去胡写。写之前,我一般就有一个故事的雏形了,然后再想怎样去呈现,写完之后还会在细节层面和结构层面去修改。如果说它也是一个产品的话,它至少在品质上是合格的。

潇湘晨报:你是怎么看待“先锋”这个概念的,你介意被贴上先锋的标签吗?

周恺:我接受先锋的标签。我是看着先锋小说开始进入小说的世界当中的。现在从先锋再回过头看古典一些的作品。在我而言,先锋首先是在文学的范畴之内——现在一旦盖上先锋和试验的烙印,一般会把它们圈到另外的圈子,好像是文学之外的另外一个东西,但我觉得它还是在文学范围内,不是另开一桌。

潇湘晨报:诗人、作家韩东对你评价很高,在《侦探小说家的未来之书》的腰封上说“你目睹的是一个大师的青年时代,抑或就是一位年轻的小说大师”。

周恺:韩东老师对年轻人是很提携的。后来我在韩东老师的朋友圈有看到另外一段话,大概意思是人到了他那个年龄之后,就知道这个世界缺乏的不是大师,而是匠人。在韩东老师那里,大师或者未来的大师,是他随意安的一个名头。匠人在他那里会比别的称呼的地位更高。今后我们看到韩东老师夸谁是匠人的时候,那才是真的夸。

潇湘晨报:毕业后有怎样的打算?是做专业作家还是?

周恺:我的希望是写作谋生,但现在看来好像挺难的,写作的投入和产出很难成正比。但是,如果找一份工作,我还不知道能做什么工作,最近挺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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