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于理想,面对生活
原标题:忠于理想,面对生活
●海漄
对我来说,2023年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年。这一年,我收获了两件迄今为止最重要也最特别的“礼物”:一是年初孩子的降临,二就是获得雨果奖的认可,理想照进了现实。
直到提笔的这一刻,我仍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走上领奖台时,甚至感到有点眩晕,但在那一刻,我由衷地感受到,我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
坦白说,从收到雨果奖入围邮件通知起,我很多次畅想过获奖那一刻,但我深知自己写作道路才刚起步,作品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去成都领奖前,我的太太只是简单地鼓励了几句,我们开玩笑地说,就当是去成都过个周末,参加一次聚会。我知道,她是不想给我增加压力。我们是校园恋爱,一路走到组建家庭,彼此之间一向很有默契。我很少有时间陪她,为此一直很愧疚,但她对我从无怨言。
我是个很宅的人,写作是我最大的爱好。我出生在湖南湘潭一个普通的厂矿企业双职工家庭。就像我在致辞时说过的,儿时故乡的书店为我搭建了一处曲径通幽的私人花园,科幻是其中最美的风景。这里面包括刘慈欣的《吞食者》、潘海天的《饿塔》、日本作家石黑达昌的《食血草》,还有美籍华裔作家特德·姜的《你一生的故事》和《呼吸》。阅读让我的好奇心得到了完整的保护,也为后来的写作提供了知识储备。
上大学的时候,我开始尝试写作科幻故事,2010年在屡遭拒稿后发表了第一篇习作《惊情喀纳斯》。毕业后,我离开故乡,在深圳做着一份平凡的工作。每天,我计算着自己的时间和收入,早上八点到岗,晚上加班到九点、十点是常态。尽管写作搁置了好几年,但我依然热爱阅读,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专属于我的秘密花园。我沉湎于小说里恢弘的历史、古老的文明、人性的光辉,为一切从古至今都闪闪发光的东西而深深着迷。
2016年,我在深圳拥有了小家。为了支持我创作,太太主动提出把其中一间卧室改成了书房。房间里多放了一张书桌、一台电脑,还有整整一面墙的书柜。有时候灵感来了,一回到家就冲进卧室奋笔疾书。对我来说,每天睡前能挤出半个或者一个小时写作,翻几页科幻小说,或者上网查查资料,和朋友聊聊对科学和科幻的看法,就足以让我放下疲惫安然入睡。
2019年,我重新开始发表作品。我写得很慢,平均一年写两三部中短篇。日复一日的奔波、见缝插针的写作,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今天。现实和梦想,这是两个平行世界,而我则通过时隐时现的虫洞穿梭其间。很多时候,雨果奖是这场旅途中的指南,循着它的记录,我找到了一部部经典之作,它们像一盏盏明灯,为我照亮了前行的路。10月21日晚,在成都,这两个世界竟然融合在一起。我写的小说像历史本身一样,充满奇迹和巧合,而此时此刻,我的人生也成了这奇迹的一部分。
为了不耽误周一上班,当晚颁奖典礼还没结束,我就赶往机场搭乘最后一班飞回深圳的航班。抵达时已是凌晨,我抬头望向漫天的星光,那一刻,许许多多往事一下子浮现脑际。刚工作时,一位前辈告诉我:“沉住气,不要着急,很多事都有个过程,持之以恒自然会有结果。”我还想到了当年明月在《明朝那些事儿》的最后写道:“是上天把这本台历放在了我的桌前,它看着几年来我每天的努力,始终的坚持,它静静地、耐心地等待着终结……在上面,有着最后的答案。”
周一早上回到单位,同事们依然端坐在各自工位前,神情专注、井然有序。自获奖以来,我的手机上收到了无数的祝贺信息,但没有一个同事过来要求和我合照或者签名,只有桌上一束灿烂的鲜花,无声地表达着大家对我的支持和保护。
我知道生活很快会回归如初:每天到岗整理内务和邮件,白天在外营销、拜访客户,晚上回单位写报告、走审批流程……我希望自己依然会是那个踏实、谨慎、精益求精的银行员工,那个落笔很慢但很较真的作者,细水长流地让工作和写作伴随一生。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是“海漄”这个笔名的最初由来。“涯”上有“山”,谓之“漄”,这是我刚来深圳游览小南山时的偶然感悟。远眺大海,背倚青山,忠于梦想,面对现实,这就是我向往的生活。
9个多月大的儿子现在成了我新的精神支柱。我想我可能无法给他留下多少财富,或替他的人生规划些什么,只希望多少能给他留下一些精神力量。等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我写过的那些故事,唐代边塞守军、青海湖的蛟龙、飞艇之父谢缵泰、雍正皇帝的秘密……当然还有《时空画师》和《千里江山图》。
我还会把徐霞客的故事说给他听。这位穷尽一生万里跋涉、饱览山河的旅行家,在去世前告诉世人:我本一介布衣,持木杖、着草履,游历天下,虽死,而无憾。
到那时,我会告诉他:所谓的成功,无关功名利禄,而是遵循本心,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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