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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云晓 | 职场N年之痒：一个法总的诞生

来源：生活好品牌时间：2020年11月02日 19:42

原标题：陈云晓 | 职场N年之痒：一个法总的诞生

作者：YY

在外资所做了N年并购，N年之痒如期而至。

陈云晓回想起复旦法学院毕业后，拿到了广东一所高校教书的offer，差一点真的当了大学老师。硕士研究生被录取高校任职法学院教书的机会并不多，父母盼望着女儿回到身边，为了实现一直以来教书育人的梦想，那她就索性离开了上海，回了老家。但偏偏学校给了她试教的机会，一试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要象牙塔里的生活，一个月的试教结束时，她决定重新做一次选择。

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生活方式的路上，没有谁能给你标准答案。从你现在所处的地方开始，你进行选择，而在选择中，你便选择了你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不做大学老师的话，我就是想要去当律师了。”当时的陈云晓就是这样做了排除法。

于是，她作为律师出道的时间锁定在了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当经济的调整期的到来，很多律所招人的名额也随之冻结，各大知名律所都处在保守观望的状态。

此时，回到复旦校园参加宣讲会的陈云晓，目标更清晰了。英国知名律所HSF（ HERBERT SMITH FREEHILLS）的高级合伙人恰好来学校做讲座，她抱着抓住一丝可能的心情向这位来自英国的合伙人递上了简历，他很满意她的简历，但他所在的部门没有招人的额度，就把她推荐给了主管公司投资、并购业务的合伙人。通常，律所都需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才能决定是否可以正式录用陈云晓，此时已经比同学更晚找到工作的她，一改之前的按部就班，跳出了限制她的盒子，十分有信心又颇有魄力地对所里说，“我可以证明给你们看我是OK的，如果你们希望要我，那需要在接下来的几周内作出决定，请你们每天给我各种项目，我可以给所有的律师提供支持。”

所以，每一个律师都成为陈云晓的评分人，接下来的两三周的时间里她每天工作到很晚，“想要在很短的时间内证明我是符合所里的要求的，我必须主动地问每个律师是否有活给我，在这个过程中信任也是逐步积累的，我从很简单的检索开始，到第二周左右我接到的任务的复杂度才提升，需要我进行尽职调查，分析具体的结论等。”在这个留用机会争取的过程中，她发现原来其实很多事情是可以“交涉”的，这个过程是很有趣的。

误打误撞进入外资律所，陈云晓希望一步一步走下去探索律师行业是否适合自己。早在此前的实习期间，她就大致看到了律师的生活状态，对时间没有控制，需要人沉淀下来系统性地打磨律师工作的基本功，这个大概需要两年的时间，时间不是自己的时候，你在成长曲线中所处的位置以及周围环境是否包容你，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你能坚持多久。

在这家英国的律所，为了培训年轻律师的英语写作能力，每周有定期的写作课，初级律师要从他们撰写的法律意见、邮件等“法律产品”中选取样本作为写作课的讨论内容，由资深的外国律师帮助大家进行修改和评价。在这个过程，很耗时，收益良多，现在也很难得有这样的训练。她后来才知道，当初在面试阶段，这位外国律师曾经担任她的面试官。他对英语的准确性要求很高，希望应聘者在面试和笔试的时候，不能有发音和语法错误，而当时这位外国律师给到所里的反馈是，云晓在整个面试和笔试过程中没有发音和语法错误，这一下就抓住了面试官的心。再来就是她很真诚，她的学习能力和之前的律所实习经验，达到了0.5年级律师的程度，有一定的独立工作能力。

在接下来的N年内，云晓见证了大大小小的涉外投资、并购项目，她曾经亲手帮助把一个公司建起来，到合资双方吵架、分手，公司关闭，她和两方的公司都成为了熟人，也对商业社会有了更深的理解。除了投资并购项目本身外，她也开始在项目接触过程中，再拆出自己的一些专长，“我和客户的HR也比较投缘，在劳动人事方面除了对法条的理解，还需要对各方面的动态、背景把控以及和人打交道的方面。我自己很有意识地接触这一块，也给自己贴上了劳动法领域专家的标签，所里有劳动法的问题，都会汇总到我这边，我就自己花时间钻研，成长为一名专家了。” 果然，她现在在制造业公司，也是涉及很多劳动相关的事务，以前所有的积累，在某个时间就反映出来了。

她也因为兴趣，帮助律所设计如何去接触民企、国企，以增进律所与正在崛起的中国企业的接触。她曾经和志同道合的同事一起设计商业方案，获得了所里创新比赛的奖项，针对长三角客户设计和推进业务拓展计划。挖掘潜在客户，策略性地了解、拜访客户。这也是中高年级的律师在律所发展为合伙人需要的技能，包括客户、商业管理能力。“但我个人更喜欢的是和客户打交道的这个过程，这也决定了我个人发展的轨迹。”

于是，我抱着一腔热情转型成为公司内部律师，经历着这个过程带来的心态上的过渡，以前在律所我们更多是专注在专业领域，但公司内部在大部分情况下，需要你自己处理行政方面的事务，像是审批，管理团队；外部律师更多的是将法律相关的工作完成，但在内部律师岗位上你要进行后续跟进，外部律师给到客户的意见，客户是否采纳，听或者不听之后的结果又是怎样？这是我当时做外部律师很好奇的一部分。客户总是在重要时间用你，后续就自己内部消化了，但当你做了内部律师时，你就知道这些意见是如何落地的，以前我的价值感是来源于自己做过什么项目，什么公司是我建的，我成为公司内部律师后就发现并购后的整合比并购本身更复杂，当你真正成为链条里的一环，你的价值感其实是更强的。

我现在每天上班的状态都像是打了鸡血，我原来的执业范围涉及比较多的是大的项目，现在在技术型的制造业公司，有机会自己投入诉讼案件，也可以有机会和外部律师一起旁听案件，像知识产权、合规等板块是我以前工作中没有大量涉及的，过去更多的是侧重交易条件的谈判，现在是合作，商务内容的谈判。公司内部律师需要契合公司的需求去完善自己的专业领域，而每个公司的问题也不尽相同。

我从一个转型的外部律师角度能带给团队的经验是，我主张“坚决不做毫无感情的审核机器”，否则在这个岗位上可能你也不会长久坚持下去，把自己放到合同风险管理人的定位，你会充满感情去看这份合同，去考量前端后端如何沟通、监督，让这个合同的执行不会变成催款或诉讼风险，而不是仅限于从法律角度这一方面去看。

从商业角度看问题对于在公司内部的法务，始终都会存在可以提升的空间。现在我会定期和管理层开会，有时候在决策前期我就会介入，识别法律风险的同时还需要考虑成本收益，投资回报率，现金流，收款，供应链，我越来越意识到“法律只是你布局的其中一个因素”。刚加入一家公司的时候，对业务还不够理解，业务部门只会让你判断最后会不会踩雷，如果你能按着省钱，又避免雷区，还能帮公司创收的方式提供意见，业务部门看你的态度也会转变，比如，我会帮助业务部门争取税收减免、出口退税等优惠政策，在这个过程中，涉及的信息获取、协调，业务部门往往会一头雾水，法务其实是很适合的，而且最后业务部门也能感受到法务的协助给公司带来的实际的经济收益。

在律所，我是在创收部门，但在公司内部做法务，很自然地就成为了成本中心。做律师的话，服务意识是很强的，但在乙方久了，内部公司的法务服务意识有时候没有这么强，我的收件箱到现在都是日清的，这是在律所工作对我影响很深的职业习惯。当天回复是律师思维，但有些法务可能会认为，法务部是审批部门，一个邮件放上两三天再回复也没有关系。我的理念是，你最好告诉对方你正在看或者你下一步会怎样，这种感觉对对方而言是不一样的，而对你而言这也可能只需要花三十秒的时间，这种积极主动的沟通，业务部门对你的评价也会很不同。

业务部门和法务部之间是否有良好的信任机制和沟通机制，也会影响法务部对于业务部门创造的价值。我注意到公司内部跨部门沟通没有既定的机制，各部门都是向上汇报，但缺少横向沟通，于是我邀请HR每个地区的负责人，定期就特定主题进行讨论，帮助大家建立一个横向沟通的平台；我和销售部门也会有每月一次的沟通，一来是了解客户的需求，再来也会让销售对我们部门的工作提供意见和建议，我们讨论的并不是最紧迫的问题，而是形成一种良好的互动，对于法律部来说，把大家聚集在一起沟通同一件事情，提高法律部沟通效率的同时，也是让业务部门觉得我们的标准是一致的。

更重要的是，你讲的话业务部门是否听得懂。原先你的客户是法务，现在内部客户是商务团队，把外部律师的意见转达给内部商务团队时，需要内部律师具备解码能力。我原来在律所里接受过的训练教会我要从客户角度去回答问题，我就会看对方想要什么，什么形式更能和客户沟通，这也帮我比较快的进行这样一个过渡。我从一个人到建立团队也经过了一段时间，我当时觉得自己在法务方面是零经验，所以我设想的是一个互补的团队，我就更倾向于选择了解公司生态系统的团队成员，我很乐于从他们身上学习，比如她们有教我在公司做事要先看清楚谁是这件事的决定方，而不是立马就扎进去做，不然可能被借手去做了这件事情，我从我下属身上学到的就是，要先看清楚这件事情是否应该由法律部去做，这里面的学问还是很大的，因为有些事情不能开先河。

“权术”这个词，在我成为公司律师后，对它有了更中性的理解，每个人的领导风格都有很多面向，人的方面，架构管理，文化型管理，政治型管理等。你会发现每天在家里、在公司，每一天都是权利游戏，因为资源是有限的，游说别人同意你，也是“政治”，这里面也有影响的作用。

这也会影响我在工作中的关注点，这是作为法务团队负责人和单纯作为法律顾问很大的差别，比如怎么样可以为下属创造更好的发展空间，让他们觉得在这里工作是有价值的，怎样才能把升职加薪的资源“抢过来”，公司内部往往很难避免资源的竞争、话语权的争夺。

很多时候法务团队负责人的性格并不是天生喜欢争抢的，但当你在这个位置上时，你还是需要懂得如何正面运用权术。比如和业务部门共同推进项目，操作理念和过往经历的不同，往往会面临项目停滞不前，有时候需要迂回，分析清楚局面后各个击破，及时修正你原本的立场，才能推动事情往前进展。这个和律所处理事情的方式还是颇有不同，有些方案不是法律上最好的，却往往是各方都能接受，公司也能承担得起的一个方案。

外部律师的甄选，这也是我在公司法务的角度上观察再琢磨的艺术。从甲方的角度，期待的是接地气，不拖泥带水，客户可以看懂的法律意见。我收到过很炫技的法律意见，文字优美，但我不知道外部律师究竟要告诉我什么，没有指向性的答案，给了我很多选项，撇开价格的因素，对于公司内部法务而言，这个产品的价值就不高。

好比说我们业务部门要求一个设立合资企业的建议，在我的时间很紧张的情况下找了外部律所出意见，外部律师给到的律师意见有二十多页，非常详细，但业务部门拿到后还是看不懂，只能又来找我讲解，我看了就发现应该涉及的点都有了，但律所这边花了十几个小时进行法律检索，而且写出来还很晦涩难懂，但我本来需要的是现有内容的输出，这个律所一般都会有现成的。现在公司法务对于外部律师的要求可以说是更高了，在资源有限时，外部律师就是内部法务的延伸，也是一种第二人意见，外部律师被期待给有价值的指引，而非仅是时间的堆砌。

我一般会花一定时间和外部律师讲案件的背景，这样在外部律师对于商业目标有了解的情况下，给到我的意见就不会只是干巴巴的法律分析，而是有取舍后的策略。

很多案子你可能因为客观条件限制不能选择大的律所，而是需要选择当地的律所。当地最大的律所，或者省会中较大的律所会是我的突破口，有时候需要律师有接地气的做法，是否和公司的想法契合，这些也是需要精心筛选后才能找到合适的。理想的外部律师，比如诉讼律师，其策略安排，和客户的沟通，张弛有度，不只有法律也有涉及和案件相对方的谈判，为案件着想，他（她）会想很多的招数，创新性很强，往往能出奇制胜，这些会很考验律师的经验和主观能动性。

最好的外部律师，是给人感觉不是外部律师，他（她）了解你的需求，虽然事实上不可能一样，但如果能让内部律师感觉到外部律师是一起和内部法务是在共同努力的，就能实现大部分了。

曾经，陈云晓就是这样的外部律师，这也是她从外部律师转而成内部律师的一个很重要的动力。

那一年还在律所周末忙着加班的她，加班完后和一群朋友小聚庆祝一个朋友拿到了哈佛法学院的offer，觥筹交错，大家渐渐在一片喜悦中散去，朋友突然叹了口气和她说：

“我突然间就不开心了…开心了一天就没有了，我不知道我下一步要干什么”。

“不会吧？你为了这天努力了这么久”。

“只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它好，好像我应该要拿到它。”

在某些阶段，律师的工作也许是我们最能赚钱的职业，但未必是最让你我发挥所长的。很多人都当了合伙人了，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也可能偷偷在哭…

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一边陈云晓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想要去专业、系统的寻找内心的答案。她在工余挤出时间进修了心理学，通过考试、培训成为了一名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在业余时间提供志愿者服务，接听心理热线、提供心理咨询服务，在了解自己内心的过程中帮助其他人，倾听一个个都市中疑惑、迷惘、孤独、需要关怀的灵魂。在这个过程中，她也变得更加珍惜自己的内心和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快乐。

职业怎样才能让自己幸福？

有一天云晓的女儿问她，“妈妈你的梦想是什么”，她花了很久的时间，企图给她的梦想归结到一个具体的职业，是超级无敌的法务还是律师？能在律所待很久也是因为她有尝试看到自己的内心，能够学会接受自身的不完美。就好像刚就业的时候，以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尝试了之后才有更明确的方向，但也不确定做律师的自己可以到什么程度。“我的梦想应该是成为给周围人带来价值的人，所以无论我在什么样的环境工作，只要是我能创造价值的，我就会很满足。

她说法务的圈子可以在同行里交到很多朋友，像一个和谐的大家庭，把各自的碎片组合后大家可以交流很多共性的问题。当了法务之后最开心的事情是法务圈有很多聚会，参与其中可以收获很多法律干货之外的更广阔丰富的内容，结交到更多有趣的灵魂，这也是幸福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