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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小人物冯渊：一出场就身亡，背后到底有多少秘密

来源：生活好品牌时间：2020年11月20日 21:18

原标题：《红楼梦》里小人物冯渊：一出场就身亡，背后到底有多少秘密

《红楼梦》里有一个人物，一出场就以死亡告终。这就是在原著第四回当中提到的“冯渊”。

我们先来回顾一下《红楼梦》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中的一段描写：“这个被打之死鬼，乃是本地一个小乡绅之子，名唤冯渊，自幼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只他一个人守着些薄产过日子。长到十八九岁上，酷爱男风，最厌女子。这也是前生冤孽，可巧遇见这拐子卖丫头，他便一眼看上了这丫头，立意买来作妾，立誓再不交结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了，所以三日后方过门。谁晓这拐子又偷卖与薛家，他意欲卷了两家的银子，再逃往他省。谁知又不曾走脱，两家拿住，打了个臭死，都不肯收银，只要领人。那薛家公子岂是让人的，便喝着手下人一打，将冯公子打了个稀烂，抬回家去三日死了。这薛公子原是早已择定日子上京去的，头起身两日前，就偶然遇见这丫头，意欲买了就进京的，谁知闹出这事来。”

曹雪芹在写《红楼梦》时，可以说没有一处是“废弃无用的”，几乎所有的细节都非常重要。那么这个一出场就身亡的人，也肯定不是随意地一笔带过。

熟悉《红楼梦》的读者一定记得很清楚，在开篇时，曹雪芹着意描写了三个特殊的情境：一是女娲补天，二是木石前盟，三是太虚幻境。有学者认为，这些描写是曹雪芹用艺术形式来回答人生的三个终极追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我们在本篇就着重讨论一下这个终极第三问：“我要到哪里去？”

为了解释清楚这个问题，我们暂时先回到这桩“葫芦案”上来。冯渊，按照当时社会的婚配标准，早已经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而且他在之前也没有想过符合社会主流的男女婚配，而是“酷爱男风”（关于这一点，我们会在下一篇文章里进行讨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见到英莲以后，以往心里坚定的念头就灰飞烟灭了，他整个人就转变了，“立誓再不交结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了”。这时，我们就应该注意一下，“名曰冯渊”这段文字处有一个批语：“真真是冤孽相逢”。“冤孽”在中国文化里有一个特殊的含义，指的就是“姻缘之事”，因而夫妻之间也可能会互为“冤家”。

在第四回中，还有一些重要的批注，比如“谁知这拐子又偷卖与了薛家”后面，批注写道：“一定情即了结，请问是幻不是？点醒“幻”字。人皆不醒。我今日看了，批了，仍也是不醒。”

从这句批注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在《红楼梦》这部书里，幻与情是彼此等同的。这个观点在原著的批语里就已经得到了支持。研究《红楼梦》诗词的读者应该印象很深刻，在戚序本第四回里有一处批语，是批书人读完这一回后所创作的一首《阴阳交结变无伦》：

阴阳交结变无伦，幻境生时即是真。

秋月春花谁不见，朝睛暮雨自何因？

心肝一点劳牵恋，可意偏长遇喜嗔。

我爱世缘随分定，至诚相感作痴人。

细读几遍，就会发现这首七律的诗作者认为阴阳变化本来就是多种多样的，因此幻境其实不是“幻”——这就好比春花秋月朝晴暮雨本身没有真与幻之分；又好比相爱的人在一起，心绪也是多种多样的，有悲有喜，互相牵肠挂肚，且一旦生出情愫，这种美好的“幻境”也就随之产生。因此，情即是幻，幻也是情。而脂砚斋也在批注里面说：“冯渊之事之人，是英莲之幻景中之痴情人”；在原文“这正是梦幻情缘”处批注道：“点明白了，直入本题”。

接下来，这首诗还点出了一个《红楼梦》里非常重要的概念：“痴人”。谁是“痴人”呢？比如黛玉，一生与诗书为伴与笔墨为亲，却毫不顾惜身体，为了报恩，流尽了自己的眼泪；比如宝玉，衔玉而生，却为了“木石前盟”而摔掉了贾府上下视为命根子的玉；比如冯渊，见了香菱就一改品性愿意从一而终；比如香菱，跟黛玉学诗竟学到了几近走火入魔的地步……对这些人物，诗作者说：“这样的人至诚想感，我就很喜欢这样的痴人”。

分析到这里，可能大家已经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痴人”的结局，最后都走向了幻灭或者死亡。也就是说，曹雪芹用了非常高超的一种艺术形式解答了“我要到哪里去”——人的最终归宿，就是死亡。所以，冯渊一出场就身亡，也是点出了人生的其中一个主题。

如果大家读过梅新林先生的著作《红楼梦哲学精神》，一定还记得梅先生在书中提到过的《红楼梦》全书的三个主旨：第一，它是青春生命的挽歌；第二，它是贵族家庭的挽歌；第三，它是尘世人生的挽歌。我深深地赞同这个观点，因此，每每在读到《红楼梦》第四回冯渊的遭遇时，都会发自心底地感慨，并更加体会出“一字一句皆血泪”的意味深长。

那么，除了这一点，冯渊和香菱之间的交集也为全书的另外一条主线做出了非常重要的铺垫，那就是宝玉和黛玉之间的爱情。已经有很多学者认为，香菱实际上是除了晴雯以外的又一个黛玉的侧影。为什么这样说呢？前文叙述过，诗是黛玉的灵魂，而香菱原本是个“呆香菱，谁想到”跟着黛玉学诗以后，整个人突然开窍了，好似魂归本位一般，并且在诗歌创作上进步飞快——只改了两回，第三回就写出了一首好诗；而且本身香菱要学诗，跟着宝钗学更近便，她却非要“舍近求远”；还有，香菱的父亲是甄士隐，黛玉的父亲是林如海，这两个人都对贾雨村有过提携之恩——而后，又都是经过贾雨村之手跟贾府有了联系：黛玉是贾雨村护送到贾府的，而香菱是贾雨村判案时判给薛蟠，而后进了贾府；香菱遭到夏金桂的虐待，患干血症而死，黛玉呢，是泪尽而亡，血泪相融。了解《红楼梦》写作手法的读者一定知道，这种联系不是偶然而为之的，而是曹雪芹早就伏好的脉络。

既然香菱是黛玉的侧影，那么冯渊就是在影射宝玉了。比如第二十三回里，宝玉跟黛玉说： “好妹妹，千万饶我这一遭，原是我说错了。若有心欺负你，明儿我掉在池子里，教个癞头鼋吞了去，变个大王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往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 “掉池子里”，暗示了宝玉今后会遭难、“逢冤”；宝黛钗三人的结局基本上跟甄士隐一家的命运结局是契合的。

所以，冯渊的出场，加上他跟香菱之间的纠葛，在开篇不久就影射了宝黛爱情的幻灭结局。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红楼梦》一开始交代的是香菱的身世遭遇，后来才写到黛玉的出场。

看似是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冯渊”，连他生前之事读者都无从知晓，却在曹雪芹的笔下为《红楼梦》奠定了主题、并暗含了宝黛爱情的结局在其中。其实这个人物身上还有秘密，我们将在今后的文章里继续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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