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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和人生 一生一阕词

来源:生活好品牌 时间:2020年12月01日 10:07

原标题:诗词和人生 一生一阕词

一生一阕词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

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李清照《清平乐》)

一个人的一生,可以写成洋洋几十万上百万字的传记,也可以浓缩为短短几十字的一阕小令。李清照的《清平乐》就是她一生境遇的概括。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在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在甜蜜美满、幸福快乐的少妇时代,直至四十六岁明诚病逝,清照年年踏雪寻梅,赏梅插梅,以梅为题,赋诗填词,生活如诗似画般惬意美妙。

“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门边青梅,是初见少年时的青涩,赏梅赏的是爱恋赏的是矜持。那个时候,清照还是一位聪慧伶俐、活泼开朗的少女,跟伙伴们出去游玩,“兴尽晚回舟”,因“沈醉不知归路”而“误入藕花深处”,又惊又急,于是“争渡,争渡”,不料“惊起一滩鸥鹭”。醉意朦胧中,看碧叶红花,青天白鹭,岂不又是一番佳境?难怪清照“常记”这一幕。

那个时候的清照,荡秋千,斗草,读书,饮酒,赋诗,可谓少女不识愁滋味,心头惦念的不过是风雨中的花草。一夜“雨疏风骤”,早上清照“浓睡不消残酒”,担心院子里的海棠花是否被风雨摧折,当侍女“道海棠依旧”时,她快言快语道:“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随口便创造了奇丽之惊人之句。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雪里寒梅,是迎春的信使,赏梅赏的是惊喜赏的是激动。那个时候,清照已嫁为人妇,是个幸福的新娘,“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因明城经常游宦在外,夫妻难免离别,清照便写了不少怨别之词,“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此时的离别,苦则苦矣,却是甜蜜的相思之苦。虽“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但毕竟还有期待,还有相聚时的琴瑟相和志趣相投,两人“烹茶猜书”,共同研玩金石书画,可谓神仙眷侣。

然一夕之间,夫死国破,生活之巨变,犹如天上人间。兵荒马乱中,夫妇俩积蓄半生的两万卷书册和两千卷金石刻及其他珍藏悉数丧尽。惊魂未定之时,有人诬其通敌叛国,为了洗刷这莫须有的罪名,清照颠簸流离,一路追随仓促南逃的高宗赵构,险些遇难。此次奔波使其心力交瘁,但残酷的现实也开阔了她的视野,点燃了她的爱国热情。痛心于君臣上下的昏聩懦弱,清照写下了“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类关心国家命运的遒劲诗句。然“学诗谩有惊人句”,在男性为主导的封建社会,清照纵有惊天才华,也难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在流寓江南的二三十年中,清照可谓晚景凄凉,“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一十四字道尽了其所有的悲辛。晚年清照就像“难堪雨藉,不耐风揉”的梅花一样“憔悴损”。“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明诚既逝,人去楼空,纵有梅花好景,有谁与她倚阑同赏?“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试灯没意思,踏雪没心情。”百事尽废,兴味索然。元宵佳节,南渡之前是“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 ,而今却是“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谢他酒朋诗侣”,只在“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面对着“不知蕴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的含苞待放的梅花,愁闷憔悴的清照强打精神劝慰自己:还是到花下赏会儿花喝杯酒吧,也许明天风大就没法赏了。

“春意看花难,西风留旧寒。”阳光明媚,春意盎然,想来报春的梅花该是开放了,词人不禁动了一丝游兴,然而一想到春寒料峭,便打消了念头。明诚健在时,每逢大雪,词人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得句必邀其夫赓和,明诚每苦之也”(周煇《清波杂志》卷八),清照原是不惧冷的呀。“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此种境况,所有的良辰美景都成了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一生一阕词。年年岁岁花相似,梅花永远是那梅花,色未改,香依旧,而人再也不是那个人,“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的那个浪漫少女,忽而变成了一个“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的幽怨思妇,又忽而变成了一个“萧萧两鬓生华”“难看梅花”的苍颜老妇。唉,古今多少事,难付笑谈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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