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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凤华：人间自有好颜色｜阅读时光

来源：生活好品牌时间：2020年12月05日 06:18

原标题：高凤华：人间自有好颜色｜阅读时光

作者｜高凤华

来源：安庆日报

霜风甫过，秋尽冬来，满眼衰柳残荷、落花征雁，遍地枯黄，一片萧瑟。古人于是，便想到年华易逝，一事无成，前途渺茫，壮志难酬，而做出如下颓废的诗句来：旦暮馀生在，肌肤十分无。眠寒半榻朽，立月一株枯。梦已随双树，诗犹却万夫。名山未归得，可惜死江湖。其实伤春悲秋岂止是古人，今人也有。到了初冬，人们忘记了刚刚过去的秋收的忙碌，忘记了金黄的稻浪、银白的棉海，忘记了秋的寥廓和丰满，忘记了丰收的喜悦，却沉醉与对初莺早雁的回味，纠结于逝者如斯的感慨，因此而生的躁动、忧虑、愤懑和抑郁，比起往日会更突出。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一年四季，相对夏的热烈、冬的严寒，不冷不热的春秋，当属四季的美好。但古今所伤所悲，亦为春、秋。所以者何？或与古人忧患意识相关。爱之而见其尽，则足伤足悲。故桓温泣柳之恨，卫阶渡江之叹。如此心为物役，道所不载，岂知天行地势，皆法自然。故古人所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说说容易，做到却很难。其实，四季运转自有其美，先贤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爱与恶，喜或悲，更多的源自人的内心。

诗以言志，美在深情。李清照“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只因丈夫负笈远游，深闺寂寞；纳兰容若“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皆为亡妻黄泉碧落，情伤多故；张籍“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是客居羁旅的思乡情怀；叶绍翁“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是异乡漂泊的縻足之痛。而达观的人，即便是摇落的秋，所见也是开心的风景。蟋蟀在户，蟪蛄号庭，梅英疏淡，寒鸦万点，在刘梦得的笔下，便是绝妙的风景，“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他的乐观通达、怡然忘机，不仅打破了自古以来的悲秋之调，更是将那代人狠狠地打了一把脸。千年后，一个叫做胡适之的文人，紧步其后尘，以毫不逊色的心胸，振聋发聩地写下誓诗,“任花开也好，花飞也好，月圆固好，日落何悲？我闻之曰：从天而颂，孰与制天而用之？更安用为苍天歌哭，作彼奴为！”一个肩负救国重任的民主斗士，一个倡导自由主义的知识分子，一个新文化运动的先驱，哪里有雅兴去伤春悲秋、移情草木，转而堂庑特大，开五四一代风气。

从来最是伤秋客，惆怅他乡泪烛昏。天慢慢转凉，心渐渐平静。而秋，最终将会把忧伤散尽。如戏人生，未央年华。风未去，月随飘，黄花落，碧草愁。一个转身，便是一段流光；千种风情，抵不过浮云往返。人活一辈子，不过韶光一现；食在四方，不过一碗人间烟火。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而失意何尝不是？换一种活法，也许柳暗花明；换一种心境，一定豁然开朗。

汪曾祺在《人间草木》中说，“人生忽如寄，莫辜负茶、汤和好天气。”开卷得遇，那个手搔头颅晒太阳的自得老人，一杯清茶、一缕香烟，看秋光处处欣喜，满眼和谐。“新沏清茶饭后烟，自搔短发负晴暄。枝头残菊开还好，留得秋光过小年。”他的温情冲淡，他的宽宥随性，使他的书写和思考总是沉醉于对自然的依恋与和解，对万物的爱与尊重。实际上，世间所有的文学表达都应该建立在自然生态的背景之上，大自然永远都是生命的基础。脱离了自然的文学表达，会失去生命的气场而行尸走肉，行将不远。汪公的襟怀，不过是一个自然主义实践者的极致，一个俗世哲学深入者的表白。

不看陌上落叶，不听洗心泉声，也可以足不出户，信步庭院，一杯茶，一扇窗，一隅清欢。“地僻门深少送迎，披衣闲坐养幽情。秋庭不扫携藤杖，闲踏梧桐黄叶行。”乐天居士人如其名，他一生饮酒品茗，寄情山水，蓄妓玩乐，放纵自娱，到底是有了读书人的底子，便别有一番淡定娴雅。《菜根谭》云：藜杖山人，便是一段高风；衮衣朝士，乃增许多俗气。说的是，大雅至俗，大俗至雅。俗气至顶的人，见山是山，见海是海，见花便是花。好文章从来就是喂马劈柴，粮食蔬菜，苍苔瓦菘，周游世界，有时间感而不装腔作势。

草木凋敝的初冬，最好读一本与植物有关的书。作家李丹崖说，“缺什么，补什么，冬日缺少绿色，阅读可以补充我们意蕴里的深林。”不冷不热的季节，正好放下窗帘，燃香夜读，享受一个人的世界，丢下白昼的烦劳，隔开人世的喧嚣，何等悠闲自在。饥读当肉，寒读当裘，眼前一片枯黄的冬日，一本植物书，便让书卷里的绿色弥漫心头。有了绿色的滋润，眼前也变得生动活泛起来。

“平生诗句领流光，绝爱初冬万瓦霜。枫叶欲残看愈好，梅花未动意先香。暮年自适何妨退，短景无营亦自长。况有小儿同此趣，一窗相对弄朱黄。”初冬，原野里鉏犁冬耕，儿童叱犊，屋檐下饭饱身闲，村醪醉人。尘埃落定，心思静得像一面镜子，读读书，听听音乐，品品美食，运动运动，空气也格外清爽，心境便格外开朗。所以说，知足的人，处处可见诗意；存善的人，满眼皆是快意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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