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社会酒中知己，心境殊途：刘禹锡与白居易和诗中的酒意对照

酒中知己，心境殊途：刘禹锡与白居易和诗中的酒意对照

来源：生活好品牌时间：2025年08月15日 15:11

赠乐天

刘禹锡

一别旧游尽，相逢俱涕零。在人虽晚达，于树似冬青。

痛饮连宵醉，狂吟满坐听。终期抛印绶，共占少微星。

答劝酒

白居易

莫怪近来都不饮，几回因醉却沾巾。

谁料平生狂酒客，如今变作酒悲人。

刘禹锡与白居易，是中唐诗坛的 “金石之交”，二人以诗唱和数十载，酒常是他们情感交流的媒介。但在《赠乐天》与《答劝酒》这组和诗中，同样的酒，却酿出了截然不同的滋味 —— 刘禹锡的酒里藏着豪情与期许，白居易的酒中浸着悲戚与怅惘。这种差异，恰是两位诗人人生心境与诗歌风格的生动写照。

一、和诗中的酒：重逢之暖与迟暮之凉

刘禹锡的《赠乐天》写于与白居易久别重逢之时。开篇 “一别旧游尽，相逢俱涕零” 道尽岁月沧桑，而紧随其后的 “痛饮连宵醉，狂吟满坐听”，却将重逢的悲喜瞬间化为酣畅的酒意。这里的 “痛饮” 绝非借酒消愁，而是历经 “旧游尽” 的离散后，对友情失而复得的珍重与狂喜。酒成了情感的催化剂，让 “涕零” 的伤感转化为 “连宵醉” 的热烈，让 “狂吟” 的真情在杯盏间流淌。尾句 “终期抛印绶，共占少微星” 更赋予这杯酒超越当下的意义 —— 它不仅是重逢的见证，更是对未来归隐相伴的约定，酒中藏着对理想生活的憧憬。

而白居易的《答劝酒》则是对这份热忱的回应，却透着全然不同的基调。“莫怪近来都不饮，几回因醉却沾巾”，直白道破不饮的缘由：曾经的酣醉换来的不是欢愉，而是 “沾巾” 的泪水。“谁料平生狂酒客，如今变作酒悲人” 一句，更是将今昔对比推向极致 —— 那个曾 “会须一饮三百杯” 的狂放酒徒，如今成了见酒生悲的老者。这里的酒，不再是情感的慰藉，反而成了伤感的触发器，每一滴都映照出岁月消磨后的疲惫与怅惘。他的 “不饮”，是对过往豪情的告别，更是对当下心境的坦诚。

二、酒意象的本质差异：豁达之饮与感伤之饮

纵观二人诗词中的酒，这种差异并非偶然，而是深植于他们的人生态度与创作底色。

刘禹锡的酒，始终带着 “沉舟侧畔千帆过” 的豁达。无论是早年贬谪中的 “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还是晚年 “但将酩酊酬佳节，不用登临恨落晖”（《九日登高》），酒于他而言，从来不是消沉的借口，而是精神的支点。得意时，酒是友情的见证；失意时，酒是重拾斗志的号角。他的饮酒，是 “痛饮” 而非 “独酌”，是 “狂吟” 而非 “悲叹”，酒中总有一股向上的力量，哪怕面对离别、衰老，也能从酒中酿出对生活的热爱与对未来的期待。正如《赠乐天》中，即便 “相逢俱涕零”，最终仍以 “连宵醉” 的豪情收尾，酒是他对抗岁月风霜的铠甲。

白居易的酒，则更多随心境流转，藏着 “文章合为时而著” 的敏感。他早年亦有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问刘十九》）的闲雅，有 “莫辞酒，此会固难同”（《惜牡丹花二首》）的热忱，但晚年历经宦海沉浮与人生离丧后，酒渐渐染上悲色。“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琵琶行》）中，酒是离别之苦的注脚；“老去渐知时态薄，愁来惟愿酒杯深”（《春尽日》）中，酒是避世的港湾。他的酒意，从早年的 “狂” 到晚年的 “悲”，实则是对人生真实滋味的直面 —— 欢愉会消散，离别是常态，酒不过是将这些滋味放大罢了。《答劝酒》中的 “酒悲人”，正是这种心境的凝练：他不再强作欢颜，而是坦然承认酒中的伤感，酒成了他诚实面对自我的镜子。

三、知己同酒，心境各表

刘禹锡与白居易的酒意之别，本质是生命姿态的差异：刘禹锡如 “于树似冬青”，在岁月寒霜中始终保持昂扬的绿意，酒是他滋养精神的甘泉；白居易则如秋日残荷，坦然接受生命的荣枯，酒是他映照心境的秋水。

但正是这种差异，让他们的和诗更显珍贵。刘禹锡以 “痛饮狂吟” 的热忱温暖友人，白居易以 “酒悲人” 的坦诚回应真情。酒在他们之间，从未因滋味不同而疏远，反而成了最真挚的知己对话 —— 你懂我的豪情，我解你的悲戚，杯盏之间，尽是无需言说的理解。

从 “连宵醉” 的热烈到 “因醉沾巾” 的怅惘，两首和诗中的酒，不仅记录了两位诗人的人生轨迹，更让我们看见：酒本无定味，悲喜皆由心生。而真正的知己，便是能在对方的酒意中，读懂那份独一无二的生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