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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安处是吾乡

来源：生活好品牌时间：2020年12月23日 06:57

原标题：心安处是吾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归途和远方，物也是。就像窗外的那一块大大的空地，已不像夏天时那般绿树成林。原来树林里互相追逐的小野猫不见了，各种鸟儿也不见了。刮大风时，不再有树枝影影绰绰地映在我的窗子上——有时像鬼魅，有时像神仙。他们都走了，回乡复命去了。

看着那片空地，我有点失落，是谁伐的树呢？定是种树的人。人家种树是为了卖钱的，这是那片树林的命运。其实，树们很好地完成了使命，种树的人高兴，我也该为它们高兴。

明年，那地里会长出些什么来呢？小树苗，还是成片的庄稼？抑或主人犯起懒来，什么也不种，就让它荒着？田地可以荒着，土地是“荒”不了的。它总会长出些什么来——青草、蒲公英、野蓖麻、牵牛花……那么，我透过窗子就能看到一个热闹得不像话的大草地了，它们率性恣意、热情无比，有什么不好呢？

明年的事，还是等明年再看，时间会安排好一切的。我只管在这小屋里过我的生活，吃饭、看书、睡觉、做梦。曾经，没有这间小屋的时候，我是多么渴望有间小屋啊！如今，这屋里能生火做饭，能读书写字；月亮圆了，能怀远人；冬雪之时，能读小诗。我竟然还对窗外的树木生出天长地久的愿望来么？

凌晨三点，一位亲戚过世了，是酒庄村一位和蔼的老婆婆，享年81岁。她生前有很多温暖的故事，可她走了，关于她的一切，随即烟消云散，包括她的秘密。再过几十年，如果有人说起：酒庄村原来有位老婆婆……听的人也许会不耐烦地打断：那是哪年哪月的事了？毕竟，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活下去是人生第一件要事。可是，生死竟不是自己能掌握的。

那位老婆婆临走时，不停地摇着手，儿女们都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她就一直摇、一直摇，直到手掌慢慢落下。她走了，一个人上路，孤孤单单——那是每个人的归途。死，不需要避讳，它忠实地在尽头等候着每一个人。也许，我们在人间只是游子，死亡才是归乡。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这生死之间，好好珍惜，静静体会，那一个又一个，时空中有我们的日子。

一轮月亮，从窗外升起，也从心底升起，那就是故乡。月光下上演着喜剧、悲剧、荒诞剧，那就是人生。谁也不知道月亮从什么时候开始注视这熙熙攘攘的人们的，每一寸月光里，都挤满了人间故事。有人活成了草芥，有人活成了传奇。不过即便是传奇的人生，对于月光来说，也算不得上乘的好故事。

人和人在时空里相遇，每一天都有形形色色的故事；对月光来说，每个未知的夜都是将写未写的手札。总有人拼尽全力地设想明天，怀念过去，却不知不觉错过了今天。人们苦累地活着，不过是想成就一个好一点的故事，多可笑又多悲伤啊。

我的人生故事写得有点儿七零八落。但转念一想，从出生到现在，我看到过多少漂泊不定的白云了？我呼吸过多少雨后清新的空气了？见到过多少美丽的花开了？数不清，可我一一地看到了，体会到了，那么多！那么多的美。

我还要在这世上行走几十年，还可以享受很多很多。比如在雪后初霁的天气里去拜望一位老朋友，比如过几天去姐姐家住些日子，比如憧憬一份两个人的美好关系……

我们都是运河的舟楫，千折百回地过江。每一次走出门去，都是“远行”，每一次回到家的灯光里，都是归乡；每一次难过和失落都是远行，每一次破涕为笑都是归乡。

前方的路远得望不到边，身后的路走过了无需再看；要看，就看好脚下的路和眼前的事物。树木伐掉了，青草明年还会长出，酒庄村的老婆婆咽下最后一口气，冬日雪后的明空像镜子一样……月亮照常升起落下，落下升起，我看到和听到的都是江中的一滴水，滴下去就融在了波涛里。

无数舟楫在江水中摇摆，而我，只能做着自己的事：把燕麦泡在开水里，洗净绿萝上的浮尘，在寂静的夜里，看着月光一点一点漫上西墙……若有一天，窗外雪落无声，归来的你一脚踏进屋里，抖落一身雪花，扭亮最亮的那盏灯。那时，时光慢慢绽放着，在这风涛万千的江心里，开出一朵莲花——心已归乡，月色不再凄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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