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学明：万物之上（组诗）｜新诗荐读

原标题：龚学明：万物之上（组诗）｜新诗荐读

作者｜龚学明

来源：新诗选刊（微信公众号）

| 石榴

一个人喜欢一只石榴

是基于：石榴是美的；它的圆润

和光滑不但不具有攻击性，更与他

温和的脾气相投；成熟的石榴愿意

裂开，献出最宝贵和最甜美的部分。

但即使痴迷，也并不代表拥有

他在下午的栅栏外缓行：惊讶于

自己对一只石榴的荒唐；（他如此

心痛）风吹过它忧郁的面孔；

——这只石榴其实就是他自己

（如果不拥有又怎么样呢）

他一直在放弃自己，就是在

放弃一只石榴。（他在石榴的眼中

是一只石榴）

荒唐包括如下因素：他（一个人），石榴，

石榴眼中的石榴。

| 幻觉

解开纽扣扇动衣衫

像展翅飞翔

居于高处

若在天空

“他不笑，最后的一瞥

像一把飞行的刀。”

人活着一直在遮羞

口袋中的爱恨像一块遗忘的

软糖。

赤裸的云

是分离的灵魂在表白：

低处和高处

都是同一座山。

| 擦肩而过

秋风起，波浪翻卷

灰色大鸟的翅膀被悲伤和

犹豫压住。鱼

潜于水底。……美丽的背影

——隐藏全部的可能性：

温柔的意义，不可或缺的

情感支撑，与食欲相提并论的

躯体满足。

我们并不能知道今后会怎样

拥有的体验

总是擦肩而过

灰色的大鸟并不知道

更悲惨的冬天临近

而人类懂得哀老和

死亡的含义。因此，请宽容

我们贪婪美丽的事物，并因反向远去

略有遗憾

| 万物

柳条从里向外倾泻，一直在掏空自己。

倒影陷于沉默，轻轻晃动着不甘。

河水依靠温柔，洗濯身边有心人的眷顾。

……万物并不愿意左顾右盼，各自忙碌

各有所求。

在秋天的边缘写诗的人，摁住

中年后的伤痛，他选择平静。

“哦，绿色，密集的

幸福仍在”。谁如果固执

谁的惶恐上升，像随后冬天的雾

埋没整个村落。在一条河上。

反悔的生命索性结冰，像咬紧牙齿。

——等待，倾听，爱，缓慢，甚至迟钝。

|秋雨

当热烈将被阴冷篡改

时间的手写下“过渡”两字

秋雨的眼睛只守住淅淅沥沥的

成语。它轻而又轻，平静得

像告别时的安慰。

我如往常上午在秦淮河边行走

惊异：月季花比我固执

它闪亮开花，仿佛并没听到

已变的风声；又好似

在与全世界斗气。

而一种叫光叶子花的植物

其实长满叶子，那么茂盛

紫红色的花鲜嫩如同初生

——我得修正我曾经的惊恐

对于秋天，万物比我

镇静。它们想得很少

知道享受当下：是啊——

一个早已进入中年的人

并不应该在秋雨中急急撑伞

|江水

江水混浊，倒影模糊

波光走走停停，找不到抒情方向。

江面宽阔，揽下不该拥有的部分

这温柔之水曾为我爱

而此刻，我却寻不见心安或者

喜悦

离去前的回首：白色的江鸟

翻飞。它来。这江山之景其实就在

等它。我没有说出的期待

从我的心里飞出来，成为实现的

事物。它让美清晰起来

我无法将死的想象成活着

一块石头沉默，永远不会说话

我们走动，写诗，期待成为名人

为后人永远记起。浩大的江水

只会让我们成为任意冲刷的石头

上述场景皆为虚构

在一部电视连续剧里，我快乐已久

但我看到江水的破绽

我醒悟：白鸟又怎样——它

终究飞走！

|卡在喉咙里的声音

存在胜于荒芜。

喉咙习惯性收紧，告诉我们

生存的环境本质上的艰难

蝴蝶顽固，声音的手指蠕动

巨大的雾张开

（其实雾只在冬天出现

我们因陌生而好奇，惊喜）

房子白色的墙壁

隐现——有意走近的

人，看到幽默的一面

神秘布满大地。

森林严肃而沉默，它

将世界打造成幽暗的比喻

溪水一定会有。细细的

声音先行抵达——

紧跟的是洁白的亮点

和冲破后的欣喜

|边缘

云朵是冥思者

天空消失于自我的体内。

藏在记忆之外的黑

不是整块的。

……桂花的香味

先于花朵，在风的口腔里

弹跳。

敏感者或接近真实。

（夜晚是白天穿上衣服）

思想的叶片无法抵达

根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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