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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元与唐陇村土地庙考

来源：生活好品牌时间：2020年06月21日 20:19

原标题：唐伯元与唐陇村土地庙考

唐伯元与唐陇村土地庙考

（字里行间的唐伯元组编十一）

章信哆

这里，村村都有一小间土地庙。

土地庙是旧时的遗风遗物，各地乡村庙祀最为普遍。称谓也很多：伯爷、老伯爷、伯公、土地公、土地伯、福德公、土地神、地主爷、土地、社公、社官、后土等。潮汕民间多称为伯爷，还有一个俗名叫地头宫，意思是一地的保护神。逢农历初一和十五有二祭。做生意的人还要加祭初二、十六。大凡添丁添寿，消灾祈福，及至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都有求土地的荫庇，万事胜意的人还要求个四季平安。总之，事无巨细都托仗土地爷。一方土地，众神之细，官意民情上下要挟，其肩负最重。土地神体贴民瘼，有理由说土地神是最亲民的老爷，也是最先走进基层的老爷，最公道、和蔼的老爷。出于虔敬，亲昵称土地为伯爷，名其治所伯爷庙（宫）。伯者为大，犹如大爷、大伯，和亲生的爹是一对兄弟。乡下蒙学识字笑话“土地爷，士（似）他爹”，颇可以解释这个道理。

（昨天上午到唐陇转悠，差点找不到伯爷宫。原来被彩塑布围起来，旁边正在大搞建设，希望老伯爷无恙）

乡下土地庙的普遍，跟古代朝廷的推广有关。《明会典》里社：“ 洪武礼制：“凡各处乡村人民，每里一百户内，立坛一所，祀五土五谷之神，专为祈祷：雨晹时若（雨晴适时，气候调和），五谷丰登。每岁一户轮当会首，川洁（常洁也。川，如水之不断）浄坛场。遇春秋二社，预期率办祭物。至日，约聚祭祀。其祭用一羊一豕，酒果香烛随用。祭毕，就行会饮。会中先令一人读抑强扶弱之誓。其词曰：凡我同里之人，各遵守礼法，毋恃力凌弱，违者先共制之，然後经官。或贫无可赡，周给其家。三年不立，不使与会。其婚姻、丧葬有乏，随力相助。如不从衆及犯奸盗诈伪，一切非为之人，并不许入会。读誓词毕，长幼以次就坐，尽欢而退。务在会敬神明，和睦乡里，以厚风俗。”

康熙以降《澄海县志》均有记载，仪式大抵沿习前朝：“志里社。每里立坛一所，祀五谷之神。五土居东，五谷居西，每岁以一户轮值当会首。春秋二社，预期率办祭用。羊豕各一。酒果香烛随用。祭毕会饮。读誓词。以下皆与厉祭同。……(出车公府志。按车公府志明弘治备载乡厉里、社二祭。乡厉，嘉靖间犹有举行）”。

里者，村也，每里立一坛，即一村一庙。至于厉社、乡厉，指专门为那些香火无继的死鬼的祭祀。此所以乡下庙多的原因。庙祀社稷，即地方上的小土地，俗呼为五谷神。今民间多念为土地神，而不知其也是五谷神。附近只有埭头至今有一“圣帝庙”，当地叫五谷爷宫，是十三个村合祀的社稷坛，香火之旺远近闻名，遂显其特独，殊不知其原来即土地庙、伯爷宫。乡村会社这个小组织，除负责定时祭祀之外，还有其他规定，包括受赈济贫困家庭，三年无起色，即不能入会。奸盗诈伪者更不准入会。每年二次会祭，当众宣读“抑强扶弱”誓词，有使人感觉自省的意图。

从明史及《澄海县志》的记载，说明了唐陇村伯爷宫，也是存在于明清时代的里社神坛——五谷神。只是被土地庙太多的妮称淹没了。今天我们还是按习惯继续称之为伯爷宫和老伯爷。

凡民舍都有对联。伯爷夹居于民舍之中，入乡随俗，所以每个土地庙都有对联。土地庙的对联特点是低调。庙额一般题作“福德老爷”作为横联。直联大多数属于口彩一类的大白话，通俗直白，随应乡众的心愿，也是一个亲民的表现。唐陇村伯爷宫巷的土地庙联，不随众俗，溢乎典雅，可以说是天下土地庙联的杰作。联曰：

置仓里社朱夫子

宰肉均平曲逆侯

上联的朱夫子即朱熹（1130～1200年），字元晦，号晦庵，祖籍江西鹜源，南宋著名理学家。他和他的理学思想被官方奉为圣人、儒学正宗。终明三百年的科举考试，四书五经唯以程朱注释为标准。朱夫子有二首著名的诗，一《春日》：“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春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一《观书有感》：“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朱熹对社会的影响主要在于继承和阐扬孔孟儒学，另一个对社会有影响的，推行民营粮仓，即于政府的常平仓之外再备义仓，由社司管理，所以也叫“社仓”。宋乾道七年（1171年）朱熹于福建崇安县五夫里首建社仓，值饥荒之年大利饥民，后经奏准得到推广。其法：“社仓则设置于乡村，且不仅于饥饿之赈恤，每年夏，贫民得贷粟，秋熟偿，加息十之二。”

《说文解字》：“社，地主也”，顾名思义，社就是土地的主人，社祭就是对大地的祭祀，又有后土之说。《礼记》：“后土，社神也”，《礼记》之《祭法》篇注称，“大夫以下包士庶，成群聚而居，满百家以上，得立社”。

《国史大纲》元明下）也说：“朱子社仓，亦以保甲法推行。以十家为甲，置甲首一人，五十家则置社首一人，社首、甲首（或保正。）负管理社仓之责，县官则检点帐簿，于每岁贷付及回收之际，列席监督”。此也所以有地主爷、土地、社公、社官、后土诸名，跟潮汕地方民间的习称不同，这些是书本的叫法，潮汕人又统称之为“福德老爷”，“福庇我土，德被庶民”，可堪依赖也哉！地主一名还是始于古昔的里社，正确的解释为土地的主管，跟现当代见闻被斗争的地主有云泥之差。从该庙的历史及唐陇土地庙对联，可见农村普遍都有义仓（或以家族祠产形式存在），这比求土地爷保佑风调雨顺更实际。社仓的实际管理者当然不是土地爷，而是社首，即“地主也。”社首采取轮值制，每年一人。

社首轮值制，使资管物管尽力达到清廉公正，对竟争有促进意义。物业越多，社首越重要。所以就有了下联分肉的典故。下联的曲逆侯，秦汉时人，姓陈名平，比朱熹要早千年。曲逆，古地名，因曲逆河而得名，旧城在今河北省完县东南。因汉高祖刘邦道过曲逆，封陈平为曲逆侯，后人以曲逆代称陈平。平自小家贫，为人憨直。《史记·陈丞相世家》：“里中社，平为宰，分肉食甚均。父老曰：‘善，陈孺子之为宰！’ 平曰：‘嗟乎！使平得天下，亦如是肉矣。’”这段话是说陈平未做官时，有一年社曰，被乡里父老推举为分猪肉执事。他把猪肉切为等份派分给各家。父老缙绅惊叹陈平的刀术，更佩服陈平之公正。陈平却沉静地说：“嗨嗨！待到我有机会做官，也会像今天分肉一样公平”。陈平后来果成为汉高祖的开国功臣。

从社坛到五谷爷到伯爷到小土地最终到社首。社首就是社和会众的首长。因为掌握着保护土地和粮食的权利，责任重大，也有一定处理权力。这就需要公平公正。所以就把道德大儒朱夫子和权力代表的宰相陈平请来坐镇。于是有了这一付独特的对联。

唐陇土地庙以其表面上的独特和文雅，已独占风骚。事实不止于一联的风雅而已。澄海溪南镇辖村仙门和唐陇，俱以唐姓见称乡里，二村原本接壤，是新中国建立之后因开挖隆都排水渠才被划开，唐陇村也被分成一水两岸。虽曰二村，两大家族，却是一祖所出。明代潮州府出了一位进士、京官吏部郎中唐伯元，既仙门的唐裔，也是唐陇的宗亲。

唐伯元在生所职均重要部门，曾官南京度支部员外郎，即户部下设的专司。万历十五年丁亥（1587年）伯元告假居家期间，捐资为乡里建了一道唐桥。乾隆《澄海县志》载：“唐桥去城北十五里唐陇村，石梁三间，明历历十五年乡绅唐伯元建。”另外唐伯元个人与官员往来书信，唐伯元自叙曾经协助父亲为乡里筹建社仓。

唐伯元在《启太宗伯沈公一》：“此三年中，独有相老父立社仓一事，颇有及于乡人。而近见吕叔简自陕中见寄乡约，册内载条款稍具。阁下傍花随柳之暇，倘可一举行之，为缙绅有力家倡乎。连年荒歉，遍于中原，及于岭外，今者大司农告匮，而边警日急，不知神州赤子何从乐生。”其时伯元在告假三年逾期之后，时还在礼部仪制司主事，约于1587年。也是捐建“唐桥”的时间。

与伯元交善且有姻亲关系的潮阳人周光镐，字国雍,号耿西。明穆宗隆庆五年(一五七一)进士,曾官南京户部主事，万历二十一年(1593)加都察院右都御史。人称周都爷，在潮汕，武勋仅次于翁万达。周光镐有一篇《置赈族里社仓记》，记述自己带领侄子一起为村族建社仓的经过。他说：“族人吾身也，里人吾人也。奈之何坐而视之”于是捐土地以建仓，还自捐一百石谷，各位侄子合捐百石，合起来共二百石。并立帐簿，安排诚实的人专门管理。周都爷社仓于万历二十六年投入使用，唐伯元帮助父亲仙门先生建立的社仓，比周都爷要早十余年。所以，唐陇村的土地庙，尽管其名号、祀俗与大众无异，如潮汕方言以生僻不通，唐陇村的土地庙则以古风独存。

毕竟对联是文化和文人的表现。唐陇土地庙对联的文雅，跟当地的文化有关。唐陇村伯爷宫巷头有一处大屋名“三益斋”。“三益”者，语出孔子三益交三损交中之三益。云：“友直,友谅,友多闻。”直言唯与正直者、诚信者、博识者做朋友，非此不与往来。如此开诚布公，胸怀坦荡，必真君子无疑。遂向老者打听斋主情况，惜已无识者。过三益斋南行，临路一所普通房子，外墙挂一木牌，上书“知守堂”三字。知守者何？“知其雄，守其雌。知其白，守其黑。知其荣，守其辱。”此则取老子道德经句，诚又一朴实斯文也。有巷门额书“紫气斯来”，字迹已有些模糊，不知其中详细。倒是记得《澄海县文物》、《汕头市志》记载了唐陇乡有一方石刻“紫气东来”的老匾。收藏于澄海县博物馆。博物馆文物厅难得开门，实物难得一见。《汕头市志》第三节匾额*石雕，记为：“‘紫气东来’石匾，原在澄海县溪南镇，现存澄海县博物馆。明朝唐拱局书。”《澄海县文物》第168页也云：“明代唐拱局。”曾经给《潮汕轶闻故事选》中一篇《唐拱局事略》（篇名还是本人所起）的文章作修改，文章原文记载唐拱局是明嘉靖中的人。后从嘉庆《澄海县志》得知：“唐拱极，苏湾人，乾隆壬午（1762年）岁贡。”匾得之唐陇村，由是知是本村人，工于书法。不但被错误地提前了整整二百年，连名字都被改成“拱局”。唐拱极所书“紫气东来”匾，背面镌有“寅宾保障”。《尚书考灵曜》卷二：“春夏民欲早作，故令民日出而作，是谓寅宾出日。”此匾乃用于唐陇东大门，其为迎来送往之必经，暗喻这是一道吉祥之门，又警示群众务从事正业，不走邪道。言出自然而深有哲理。不知文献之误人到底有多少？但唐陇村隐藏着什么样的文化底蕴，连土地爷也这么有才气，于此可见一斑。今唐伯元时之唐桥、社仓，均无迹可寻，只有伯爷宫安在。正所谓民以食为天呀。（于20200621）

（昨天上午到唐陇转悠，差点找不到伯爷宫。原来被彩塑布围起来。希望老伯爷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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