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淑红:一路风尘|散文选读
原标题:郭淑红:一路风尘|散文选读
· 一路红尘 ·
文 l 郭淑红
来源:河南工人日报
车轮下的荒原,好似一条肥厚而巨大的舌头。那一蓬一蓬苍黄的骆驼刺,像被风刮了一半的毛线球,风溜走了,它们却保持翻滚的姿势,为这副巨舌缀上了无数颗味蕾。在左前方或者右前方大地的边缘,偶尔露出数峰披着雪的尖顶,像几颗调皮的乳牙,不肯规规矩矩地立正。那是昆仑山,阿尔金山,或者祁连山的山巅。
车子像一副拉链的拉头,拉开柴达木盆地的腹腔,也合上柴达木盆地的腹腔。我们六个旅人挤在一辆商务车里,如挤在大地子宫里的一胞多胎的小人儿,贴着地面飞翔。此刻,太阳用最纯净的明艳拥抱大地,空灵的天空中飘着一大朵一大朵蚕丝样的白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撕下一片来。
坐在右边座位上的,是个精瘦的广东人,他像一只孤独的鸟,收紧了翅膀,不肯抖动一片羽毛,让窗外的风景看到自己的华丽。也许他看过太多的风景,心中早无风景;也许有太多的焦虑,让这个中年人无视眼前的风景。他不和任何人交流,只是不停地查看手机,其实他什么也看不到,这里根本没有信号。
他的太太却不同。她坐在我身边,用快节奏的广东普通话,叽叽喳喳给我述说她双胞胎女儿如何可爱,聊她们唱的歌、读的书,孩子的每一点成长,都使母亲欢欣、兴奋。他们夫妻经营旅行社,这次出来采线,已经去过了很多地方,也将要去更多的地方。聊着天儿,心里灌满蜜浆的母亲就歪在座位上睡着了。一程接一程的旅行,让她太过疲累了。
我第一次如此接近天空。这片无瑕的蓝,像个大盖子,筘在大地上,随着车子撒欢儿的速度移动。据说300万年前,这里气候凉爽,湿度适中,温带阔叶林蓊蓊葱葱,也许我们的祖先就曾在这片林子里无忧无虑地攀缘跳跃,繁衍生息。数百万年的沧海桑田,让这片绿洲被沙砾覆盖,变成了如今的不毛之地,但它却一点也不贫乏。车轮下面,就是丰富的铁、铜、锡、盐、石油、煤炭,它是被高高擎在空中的24万平方公里的“聚宝盆”,有着深度的内涵与沉稳。
我忽然想把那片古老的绿色分享给年轻人。回头看时,我的女儿和叫蝴蝶的姑娘正共用一副耳机,她们十指相扣,听着同一首歌,同频摇晃着青春的身体。蝴蝶辞职后旅行已经有一年多了。这个有着独特个性的女孩,内心强大、独立,一开始并不愿与旅伴有过多的交流,每到一处,她都自己逛自己的。后来她和我女儿并肩说笑,还相互拍照、合影。我没有打扰她们,却不由得感慨:相遇真好!
车子穿行在夜色中时,车里响起了微微的鼾声。广东夫妻和我女儿都已睡熟,蝴蝶一个人默默望着窗外。我想,我应该和司机聊点什么,以便消减他一路驾车的劳顿,提提神儿。这个年轻小伙子说,每次走这条线,最怕的就是车子抛锚。尤其夜里,几乎遇不到一辆车,窗外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我向天边望去,此时,大地像一个陀螺,在弧形的边缘,一盘硕大的月亮被深蓝色的云纱缠绕,那一大片微亮中的幽暗,给我以末日的巨大震撼。
夜深了,我们天南海北六人组,一起路过了柴达木盆地,路过彼此,也路过了我们自己。相信明天,我们各自已不同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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