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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春讯

来源：生活好品牌时间：2021年03月06日 06:46

原标题：小城春讯

高原小城的春总是让人望眼欲穿，往往惊蛰的雷声响过了，冬日的皮袄尚且预备着；往往春日的绚烂未及赏赞，就被夏日的蓊郁汹涌淹没。小城的春就这么的令人失望、纠结，爱恨交织，欲语还休。这不，一股寒流让酝酿了近一个月的丁点儿热情瞬间消散。而且，因为春风吹拂的缘故，因为人过早洞开的毛孔的缘故，对寒流的体感似乎比严冬时更为凛冽，让人瑟瑟缩缩如在风中受虐的寒鸦，在层层摞摞的冬装里依然冷颤不已。

“呜—吽、呜—吽”分不清槐树的干枝是在风中呻吟，还是在吟唱；连翘、牡丹之类则不声不响，八风不动地禅定在冬的玄机里；柔曼的柳枝在风中极尽曲意婉约，脱尽叶片的枝条纤柔若发，高高地飘起，柔摆，曼垂，再次扬起，更为飘逸而蓬乱，张扬轻狂似迎风翩跹的少女，柳枝把风当做免费的美容师，恣意大胆地变换娴静了一个冬天的呆板发型。风苏醒了它骨子里的轻狂与妩媚，与杨槐的抗拒、愤懑、生硬相比，柳枝似乎更享受风的狂放不羁。一只喜鹊在高高的杨树枝杈上码窝，已码了一小半，此时正衔着一根树枝轻盈地落在窠中间，专心的忙碌，使它少了许多往日的聒噪。它显然从大地的风味里嗅到了异样的荷尔蒙的气息，开始急匆匆地修筑孵育后代的窠巢。那它在整个冬日栖息在哪儿呢？它是新婚不久的鹊儿吗？因陋就简从不筑巢的麻雀们却无所事事，一堆儿一堆儿地挤在赤裸的枝头，蓬松着羽毛，结成疙疙瘩瘩活色鲜嫩的褐色“沙棘果”。它们的神态显得有些慵懒而娇怯，洋洋然春情萌发的样子。

云从风，风逐云，风中的云似乎与往日不同，显得更有层次，更为活泼，更善变化，一朵、一钩、一带、一团，像是触摸到天幕的一幅幅形态各异的永不坠落的风筝。或是倏忽间堆叠拥挤了半天空的云，但那云层不再如冬云般的苍老若石，铅灰一块，而是絮絮缕缕，浓淡相宜，整个儿一副黛眉含春，巫山云怨的模样。于是风就将雪带来了。与冬日的下雪不同，春日的雪是真正的飘雪，花瓣肥大，舞姿飘渺，忽而疏朗韵致，忽而轻巧狂浪。恍若置身于暮春的梨园，但又不像，暮春梨园的花瓣看似潇洒，实则一个个面含凄凄惨惨的哀怨。而此时的雪花哪里有半点戚色，全是狐女似的妩媚，精灵诡怪，翩翩地飘舞、抟旋、左扑、右回，堪堪落下，却倏忽凝滞，奄然间，却又高飏空中，杳然不见。而飞逝后的空白有更多的雪花纷纷然飘进，又是一曲羽衣霓裳的情迷意乱。迷乱中，霏微里，你早就分辨不清是雪花也？梨花也？素蝶也？抑或精灵也？正迷糊间，猛一阵飙风飒飒卷过，再看时，风止雪霁，云无所处，哪里还有雪花的影踪？恍兮惚兮，宛若一梦。

在影视中艳羡岭南的姹紫嫣红，华中的樱花绚烂，感慨高原的春日迟迟，寒流凛凛。这倏然而至，飘然而逝的雪花是来弥补我们心中的这份缺憾的吗？但苍黄萧索的草地，枯褐漠然的林木，依然无法让人春心荡漾，胸怀灿烂。落寞之余，转身折回，却蓦然发现在一棵柳树的根下，一簇皎皎的积雪间，赫然是几星点点新绿，我揉揉眼，确定是草色绿星无疑。我圪蹴下身子，双手撑在地上静静地凝视，几颗草芽玲珑精巧，可怜楚楚地在黄叶枯草的缝隙里探出晶莹的翠尖，她们一点儿都不像是草的样子，而像是细碎的翡翠洒落在白雪的锦帕上，明艳而璀璨。她纤纤楚楚，怯生生地看着我，似是努力地找寻记忆里的影像，看是否留存着我的模样。有吗？我问。她却不语，只是娇羞地将她青碧的眼睛眨呀眨。她们就是我寻寻觅觅了好久而不得见的春讯吗？先前是因为我的鄙俗而不愿见我吗？是因为她们迎接妩媚的雪花才让我有幸一睹芳容？原来雪花与碧草是旧识，是夙缘契好呢。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眼见碧色皎洁相映成趣，宛然天成，却又不得不信了。原来她藏在雪花里，藏在凛风里，藏在枯寂里；原来她不喜繁华，不愿张扬，不擅表现。她只是默默地在寂寞的荒芜里酝酿，在冬日的枯槁里积蓄，在狂放的春风里蜕变。在我们的苦苦寻觅里，埋怨失望里，她笃定地不徐不疾地梳妆着、修饰着、蓄养着、静待着，当某一时刻，晴阳塞空，气游野马，鸠鸣田畴，戴胜栖桑之时，她款款然、郁郁然、灿灿然，乍然绽放于整个儿的原野，整个儿的季节，整个儿的世界。

这就是高原的春讯，这就是小城的春天。于无声处，于不显山露水中，于默默无闻里，她早早就在风里、气里、云里、雪里、泥土里、枯草里、鸟鸣里将春讯撒播的满地满原，遍山遍野。让人愧怍的是，我们常常是狭隘的以南方的芳菲来菲薄自己小城的春色。万里江山，无限风光，千种春色，万种风情，这才是春的泱泱世界蔚为大观呢。

□韩德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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