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寄簃公｜两首桃花诗，两段相思情

原标题：品读寄簃公｜两首桃花诗，两段相思情

专栏· 品读寄簃公

耄耋之年，依然品不尽先曾祖的人生

图／网络

两首时隔五十二年的桃花诗，诗景诗情各不相同，但读者不难从中感受到，沈家本那始终如一、愈加浓烈的家国之情

文丨沈厚铎

责任编辑丨尹丽

桃花，是历代文人笔下的常客。在不胜枚举的名诗、名句中，作者多借用桃花抒发自己的情感，表达一种向往或理念。

就沈家本而言，其一生有诗六百余首，而真正写桃花的诗却只有两首。两首诗的写作时间相隔五十多年，揭示了沈家本前后不同的心绪与情感。

第一首写桃花的诗，是咸丰十一年（1861）二月二十五日的五律《病中见桃花》。其诗曰：“为问卷帘人，桃花开也未。料有隔墙春，和风送香气。折来三两枝，想象云台侧。插我胆瓶中，浓淡认春色。”

虽然诗人在病中，诗意却饱含春色。首句显然是套用李清照的《如梦令》：“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的句式，改“试问”为“为问”，改“海棠”为“桃花”。

其实，诗人此句是明知故问——桃树就在院中，每日可见，他岂不知其“开也未”？显然，这是他卧病榻上的冥思遐想。

写诗的时候，沈家本已经生病多日。他在日记中写道：“连日舌病愈而喉干口燥，风袭于中，涕泗交零，更为讨厌。盖自元宵节来，未常有舒服之日，安得慧剑斩此病魔乎！”

“十九日，晴。是日头作痛，精神顿减。”（日记）“二十日，阴。晨起头愈痛，心中如火，有积热故也。”

“二十一日，晴。头岑岑然痛仍不减。闷坐斋中，无聊之极。”

按这些描述，沈家本所患之疾似是现在所说的感冒。彼时，烽火四起，一边是太平军逼近杭州、南太湖地区，他忧虑家乡的父老、担心着外公一家及未婚妻郑氏一家的安危；一边是太平军战火波及贵州，且父亲公事受阻，财务吃紧，累累债务已达千金。

此外，沈家本还得安慰母亲，顾及弟弟的读书和自己的课业。恐怕正是这一切，使沈家本心力交瘁，虚火上升，又外感风寒，于是感冒头痛。而就是在这身心疲累时，他却作了这首充满青春气息的桃花诗。

北京的桃花，一般要到农历四月才可能陆续开放，二月下旬是不太可能开放的，而病榻上的沈家本却设想桃花已经绽放，进而“折来三两枝”，并“想像云台侧” 。

由桃花想到“云台侧”，却也是奇妙的联想。这云台或是汉宫点将的云台，或是天柱山上的神仙聚会的云台，又或是是东海郁州的飘渺世界。总之，那是诗人心中向往的去处。“云台侧”或许还有一位若似天仙的美人。会是谁呢？应该是那未婚妻郑氏吧。又或许，那里有一位忙碌操劳的老人，应该是诗人日夜思念的父亲。

“插我胆瓶中，浓淡认春色。”在笔者看来，这句不只是透露了期盼迎娶佳人的心头秘密，也表达了他对父亲的思念，正是这位年轻人心情的写照。

但这并不是沈家本情感的全部。当时，社会动荡，人心惶惶。为躲避英法联军的进犯，清王朝两宫贵胄逃到了承德，由于宫廷内斗、咸丰皇帝病重，久久不能回京城。《北京条约》就是在那时签订的。

再看沈家本当时的日记：二月“十三日，晴。……皇上改廿五回銮，迁延即不果矣。僧邸连败，退至济宁。河南会垣闭城，捻离城二三十里，旗号皆有‘苗’字，近已远扬，势驱西北，山西固吃紧，畿甸亦戒严矣。”

“二十五日，晴……皇上又有上谕，停止回銮，秋间再看光景。王言如纶綍，所苦者州县耳。两次办差无从开销，其赔累尚堪言状耶？”

这些文字中，可见沈家本对时局的关切、对社会的关注。诗中的“云台”是否也是想象中的朝廷庙堂？虽有明显的不满，但他仍然寄希望于朝廷能力挽狂澜，给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

当然，就算诗人是这样想的，也不过是一个幻想。在他未来的生活中，自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时隔52年的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了，沈家本就此退出政坛。然而，新的政权并不如人意，这令年已古稀的沈家本无限惆怅。

已在北京金井胡同宅邸闲居的沈家本，写下了《小园诗二十四首》尽抒胸臆。其中，第一首写道：“小园蚤诵兰成赋，吾爱吾庐拓数弓。但得眼前生意满，不须万紫与千红。”显然，诗人表达了退出政坛后，对安逸、舒适生活的满足。老人一生并没有强烈的个人私欲，能专注著述是他最大的愿望。

而在这知足的生活中，他并没有忘记国家和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所以，《小园诗二十四首》之二《桃》，也就是是沈家本最后一首描写桃花的诗，表达了对时局的关切：“嫣然一树倚东垣，露蘂烟梢护画旛。海内风尘还未息，不知何处是仙源。”

在沈家本的藏书楼——枕碧楼的北侧，也就是这个四合院的东跨院，东侧是临街的围墙。那里，有一株生长多年的桃树，年年都会开花、结出蜜桃。在桃花盛开的季节，站在枕碧楼的平台上，看到花团锦簇的景象，心情应是充满愉悦与欣慰的。然而，后两句诗意一转，却吐出了十分的焦虑与不安。

“海内风尘还未息”提及了动荡的时局、杂乱的政坛。这位时刻关注家国的老人，心境怎能真正的平静下来呢？他不知何时能有一个安定的政局给百姓带来平静的生活，故而惆怅、无奈，最终对天长叹，发出“不知何处是仙源”呼喊。

两首时隔五十二年的桃花诗，虽然诗景诗情各不相同，但读者不难从中感受到，沈家本那始终如一、愈加浓烈的家国之情。

作 者 简 介

沈厚铎，退休于中国政法大学，沈家本四世孙。

END

视觉编辑 | 马蓉蓉 王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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