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刚进贾府就被“刁难”?不懂人情世故,误导了多少读者
原标题:林黛玉刚进贾府就被“刁难”?不懂人情世故,误导了多少读者
关于林黛玉进贾府一节,看到过几篇分析文章,说她被邢王二夫人有意刁难,甚至有人说她们给黛玉“挖坑”“下马威”,等等,我忽然觉得红楼梦有被冒犯到。
这些人大概就如脂砚斋笔下提到的“庄农进京”的那个笑话,自己并没有看到,甚至完全没有读懂红楼,就敢笃定地说,我就是知道,就是这么回事儿。
红楼梦里有两句话: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红楼梦是曹雪芹花费十年心血写成的,正是“批阅十载增删五次”,正如凡例里说的“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
这么瑰丽绚烂的国宝经典,这么重要的女主出场,“赫赫扬扬,已将百载”的天下望族贾府,生活于豪门的两位诰命夫人,难道会同一个只有六七岁,又刚刚失去了母亲的小女孩玩心机?
这根本不可能。也太把两位夫人想的歹毒了些,更小看了这个百年贵族。
那么邢王二夫人“刁难”黛玉又怎么理解呢?比如大舅母邢夫人留黛玉吃晚饭,是真的要考验黛玉吗?还是故意给黛玉挖坑,好让王夫人难堪?
我想,这么理解邢夫人,这么解读红楼梦的,大约根本就不懂人情世故,更不要说贵族礼节了。只能凭着自己单薄的理解,主观的意淫,去曲解红楼,去误人子弟。
什么是人情世故?就是为人处世之道,你不懂这个,就如同门子说贾雨村做官不知道护官符一样,那是很危险的。
人情世故这个东西,对很多人来说,尤其在红尘游戏的你我,很多时候能决定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
当然,有人可能对此不屑一顾,觉得人情世故就是油嘴滑舌,就是逢迎讨好,就是溜须拍马,这显然是误解了这个词。
比如说,你家里来了客人。人家略坐一会就要回去,懂人情世故的主人自然会挽留,这既是一种主宾之间的客套,也是人与人之间相处最基本的礼节。
记得我们小时候,家里来了陌生人,不管是谁,要走的时候,父母都会笑着拉着那客人说:“吃了饭再走吧。”“你看都晌午了,在这住下吧。”“住下”不是真的住下来,也是留下吃饭的意思。
你会认为这种是逢迎讨好吗?是虚情假意吗?这其实就是人与人之间交往的一种常见礼仪,无论是贫寒之家,还是富贵之族,大多都有这种礼节。
我们再回到红楼梦里,作为最基本的礼节,黛玉初进贾府,拜见了贾母之后,她自然要去拜见两位舅舅,这是黛玉这个晚辈应该做到的礼节。
而对于别院另住的贾赦而言,既然外甥女大老远来了,哪有坐坐就走的道理?邢夫人作为当家的主母,自然要留她吃晚饭。
这哪里是什么刁难呀,这根本就是一个世家夫人最基本的礼节。如果邢夫人不这么说,那她反而失礼了。她这么说,正是知礼守礼的表现。
就像过年我们去姥姥家拜年,你给姥姥拜完年后,如果有两个舅舅,肯定还要去给舅舅拜年,自然先从大舅舅开始。拜完年你要走,难道舅舅舅妈不留饭吗?
当然,一般情况下,如果姥姥和舅舅早已分开家,我们自然不会在大舅舅家吃饭,也不会在二舅舅家吃饭,这个道理两个舅舅舅妈肯定也都知道,但该有的礼节,需要表现出的亲热,自然还都要说出来。
所以,邢夫人苦留黛玉晚饭,完全没有任何私心。曹公这么安排,用意有二。一则通过黛玉应答写其灵巧和自幼之心机。二则是通过邢夫人写贾府待客礼仪。
那些把邢夫人苦留黛玉吃晚饭说成是给黛玉挖坑的,估计都还是些没经过什么人情世故的小白吧?或者根本就不懂得如何不失礼节地与人相处,真的是人家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
分析完邢夫人,我们再看随后的王夫人让座的问题,就很好理解了。
很多人说王夫人从黛玉一进贾府就给她下马威,多半都源于她让黛玉去坐贾政的位子。
但别忘了,人好歹也出身四大家族呀,怎么说都是贵族小姐出身,现如今又是荣国府的当家主母,黛玉的二舅母,她会公然刁难一个小女孩?
这种推断简直太幼稚了。
与邢夫人苦留黛玉吃晚饭一样,王夫人让黛玉坐东首的位子,并不是为了刁难黛玉,完全是贵族之家待客的礼节。
邢夫人留饭是客套,她自然知道黛玉来了,晚上贾母摆饭,黛玉不会在这里吃饭,但她作为大舅母,不能因为黛玉不在这里吃饭,该说的话就不说了。
王夫人一样,她明知道黛玉也不大可能真的坐东首的位子上去,因为以黛玉的身份辈分,即便她是贵客,这个位子也不能坐,但王夫人不能因为黛玉不坐,她就不让座。
这也是礼节。
就好像我们今天留客人吃饭,这个“客人”可以是父母亲任何一方的亲戚,也可以是很久未见面的朋友,懂得待客之道和礼节的主人,自然会让客人“上座”。
这个上座,一般人是不能坐的。只有年高有德的长辈才能坐,即便你是客人,若是小辈,即便主人让座,一般情况下,也不能真的去坐。
王夫人懂礼,所以坐西边下首的她,往东让黛玉,因为东为尊。而黛玉也是懂礼之人,料定这是贾政之位,自然不会坐。王夫人再四让她,她才挨着王夫人坐了。
曹公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写这些细节,不仅让我们看到了黛玉自幼的教养,不愧是前科探花林黛玉的女儿,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贾府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的确是守礼之家,更是真正的贵族。
如果还有人不理解,那我再举个例子。如果你认为邢王二夫人就是在给黛玉下套,想看黛玉出丑,看她的笑话。那么之后贾母摆晚饭,为什么王熙凤拉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子上坐?难道王熙凤也要给黛玉挖坑吗?
当然不是。
还是前面说的,这些都是贾府的礼节。贾母坐定后,以她为参照,按照位子之尊贵高低,她左手第一个位子是最尊贵的,其次是右一、左二、右二。
所以,大家不妨再去看看红楼梦里的这段情节,黛玉一开始是拒绝这个位子的,为什么?因为她虽然是客,但辈分低,王夫人在呢,凤纨两个嫂子也在呢,她哪里敢坐?
王熙凤既然拉黛玉坐,自然有她的道理。因为她了解贾府的规矩和礼节。王夫人和两个嫂子都不在这里吃饭。贾母解释之后,黛玉才“告了座坐了”。
这个“告了座坐了”也非常得体,意思就是表示谦让和道谢之后,才真正坐下。因为如果黛玉不是客,即便王夫人等人不在,排除贾母的主观喜好,这个座位应该是迎春的。
因为三春与黛玉年龄比起来,迎春是最年长的二姐姐。但因黛玉是初到贾府,所以这个位子安排给她,是最合适的。迎探惜就按年龄做了剩下的位子。(请注意,是按“年龄”,不是按“嫡庶”。)
说到这,忍不住再提一句另一个关于座次的情节。
众人搬进大观园之前,宝玉曾被叫去贾政房里训话,他进去之后,三春和贾环都在了,原文是这么说的“迎春、探春、惜春、贾环四个人都坐在那里。一见他进来,惟有探春、惜春、贾环站了起来。”
不懂礼节的人该问了,为什么迎春不站?因为三春与宝玉、贾环等都是平辈的兄弟姐妹,正所谓“长幼有序”,弟弟妹妹在哥哥姐姐跟前都是要有规矩的,迎春是宝玉的姐姐,当然不用站。
那又该有人问了,贾赦和邢夫人不是宝玉的长辈吗?为什么有一回贾赦生病了,贾宝玉去看他,贾赦和邢夫人都先后站了起来?
这个又有趣了,因为宝玉首先是“述了贾母问的话”,也就是说,这个时候,他代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贾母,就如同古代的太监传旨一样,即便皇帝没有亲临,但圣旨就象征了皇帝亲临。
所以,“贾赦先站起来回了贾母话。”后面邢夫人也是一样,见了宝玉“先倒站了起来,请过贾母安,宝玉方请安。”
你看这些礼节,从贾母问话,到贾赦回话,邢夫人请贾母的安,然后是宝玉先后给贾赦和邢夫人请安,从长辈礼节到晚辈礼节,有先有后,一丝不乱。
说到这,还得多句嘴。有人还认为王夫人让黛玉不要理宝玉,也是一种警告,甚至被解读成了,王夫人暗里是要警告黛玉“不要碰我儿子”“不要打我儿子主意”。
拜托,作为二舅母,黛玉初进贾府,完全不了解情况,王夫人这是在告诉她府内的基本情况,尤其是关于宝玉的,因为宝玉是在姊妹丛中长大的。
王夫人这么说,根本不是“警告”,而是“提醒”,或者说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为了防止以后黛玉也被儿子冒犯,她作为舅母,自然需要善意提醒一下。
宝黛的故事根本还没有开场,何来警告一说?再者说,此时的宝黛,完全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哪里又到了需要王夫人这样的贵妇警告或者防范的地步?这么解读红楼梦的,大约宫斗剧看多了吧?
这就扯远了,还是回到本题。黛玉进贾府,根本就不存在下马威或刁难一说,无论对出生于林家的黛玉来说,还是对生活于豪门的邢王二夫人来讲,几代人养成的礼节和规矩决定了,这种场合下,他们不会做出有失身份和礼节的事来。
再者说了,黛玉第一次进贾府,与两位夫人能有什么仇什么怨,让她们如此嫉恨到要有心刁难这个小女孩?这都不过是那不解人情世故的读者无中生有罢了。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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