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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保利：油渣焦香｜散文选读

来源：生活好品牌时间：2021年03月21日 09:40

原标题：王保利：油渣焦香｜散文选读

油渣焦香

文｜王保利

来源：河南省散文学会（微信公众号）

女儿年前送来10斤土猪肉，瘦肉鲜嫩瓷实，晶亮丰厚。想不到若干年前散养的土猪精瘦精瘦的，如今生活条件好了，也是肥嘟嘟的，根本与"土"字划不上等号，也挨不着边儿。看来，标榜着"土"的东西，并不一定货真价实。爱人洗着切着，一个劲地说肉太肥了。我则调侃道，要是在以前，你挨班排队，走后门巴不得买点肥膘肉，回家炼油哩。

正看着电视剧《山海情》，对宁夏西海固昔日的贫穷生活耿耿于怀，"给，吃吧。"爱人端个小花碗递给我一一啊，油渣！只见一粒粒焦黄的油渣朝我绽放着笑脸。我捏一粒，放嘴里咀嚼，嗯，焦脆，咸香。味蕾是记忆的感应器，一经触碰，便倏地打开阀门，任回忆一股脑儿倾泻出来。

如今，随着崇尚健康健美意识的增强，许多人闻"肥"胆寒。不买肥肉，不吃肥肉，不喝油汤，退"肥"三舍，躲之避之，仿佛肥肉是牛鬼蛇神似的。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让时光洇渡到七十年代前，不要说吃肥肉了，能闻闻油腥味也是人们的奢望。那时，一切按需供给，凭票购物，肉蛋每月就那几斤。想吃，物资紧缺，无处可买。食用油也是特别金贵，烙馍时用油布刷轻擦一下，有点油亮就可以了，不像现在，炒菜烙馍都是用油壶倒的。记得2001年12月我在焦作西环路(现普济路)中国石油加油站当站长，员工们自己做饭，一星期竟吃5斤油，炒菜锅一直油乎乎的，我说咱卖油的也不能这样奢侈，恁不是吃油哩，是喝油哩。

再说那些年，大多数家庭每家至少5、6口人，粮食紧巴，油更不够吃。于是，挨班排队都想割些肥肉。我们矿区的卖肉点在1路公交车终点站路北，就是现在"吴记烧鸡"老店那位置。星期天天不亮，人们就开始在窗口前排队，等8点上班，买肉的蛇型队伍能蜿蜒几十米长。等开始卖肉，队伍就骚动、拥挤、嘲闹起来。每逢于此，卖肉的就会把窗户板一一插上，等人群安静下来再卖。这时，有人出来维持秩序，不让插队，不让推搡。再开窗口，先前整齐的队伍如汽皮囊般鼓了个泡，继而破了，冒出一两个不自觉的，人们又蜂拥而上，吵闹得不亦乐乎。其实，人们不怕买不上肉，而是害怕买不到肥肉。买肉前，妻子叮嘱丈夫，父母告知儿女，一定要割点肥肉，最好能买上板油。若你拎条瘦肉回来，不光要落埋怨，自个儿也觉得办错事一样抬不起头。而凭关系割条肥肉或板油的，就会掂得高高的在街上炫耀一圈，见着谁都让那肥肉先打招呼。那风光劲儿，肥肉就像冠军胸前的金牌似的，闪闪发亮。

尽管买回来的肉不肥，也不可能一点肥肉不带。母亲每次将肉洗过后，拿刀小心翼翼地把肥点的肉从瘦肉上旋下来，那么精心，那么细致，唯恐遗留下一星半点。她将肥肉切成指甲盖大小的肉丁，放锅里开始炼油。炼油可是个责任活儿，心眼手并用，不能有丝毫的马虎，炼得轻了重了都不行，轻了油炼不出来，重了油渣黑糊的不能吃。肥肉放锅里，要不停翻搅，以免粘锅，另外，要用湿煤把火封小点，文火慢慢炼。雪白的肥肉经过煎熬，逐渐萎缩，直至成金黄色。在油香的氤氲之息中，油清亮亮如圣水般盛在罐里，油渣也英雄般的显露真容。

将千呼万唤的油渣从锅里捞出来，往上面撒一点盐，每个人只能捏几粒，在"嗯，香"的回味中过把瘾。油渣是个好东西，作用大着呢，要么包包子，要么炒菜时放点，顶肉吃。油渣包子没有秘诀和巧艺，只是将油渣和干萝卜丝剁碎，搅拌，加佐料，蒸出来的包子就香喷喷的，在当时可谓难得的美食。写到这儿，还会口舌生津，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说也奇怪，从北到南，由东至西，吃过的包子也有十来种，天津狗不理包子、山东水煎包、开封灌汤包、广东叉烧包、新疆烤包、成都芙蓉包等，可仍觉得母亲当年包的油渣馅包子是最美味的。

油渣现在看来是不入眼的废弃物，那时金贵得如肉一样。对于多少天不见点油星的人们来说，往往馋得不得了，便发生许多“油渣趣闻”。我小学一位同学兴许太馋了，厨房小碗里的油渣诱惑他欲罢不能，便忍不住去捏一个吃，美美地回味一番。过一会儿，尝到甜头的馋虫又在心底咕涌，他不由得又去捏一个吃。就这样不知不觉，小碗底朝了天。闯祸的他，屁股上自然少不了挨父亲两鞋底。

我们当地避讳少数民族，把猪肉叫作大肉，自然炼的猪油也称为大油。小时候，家里炒咸糊涂，我就会用筷子头挖点大油放碗里，用一个字形容叫:香；两个字形容叫:真香！爱人说她二哥也喜欢往饭里放大油，就将炼出的大油送给他，不是说分享是幸福的升华、是亲情的表达吗？

时过境迁，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花生油、橄榄油走进厨房，肥肉已不招人待见。自然，油渣又成为忘却的记忆。然而，世事难料，真是昨天还是三十年河东，今个儿又成三十年河西，如今又有人倡导吃大油，美其名曰软化血管等。油渣也因其含有大量的脂肪，亦重登大雅之堂，显出其功效:摄入体内可以补充能量了，对于气血亏虚导致头晕、头痛的人群有很好的调节作用了，还能够调节低血压导致的诸多不适症状等等，不一而足。

去年仲夏，海河弟让赋闲在家的我学做菜品，并专门送我一本厚厚的书《千古食趣一一说说吃的那些事儿》。为了验证我的厨艺，那天他发来一张关于“雪花鸡淖”食谱的照片，心领其意，但做工较复杂心又发憷。怎奈下面的“品享”，诸如是吃鸡不见鸡的精品，其形状、质地、口感却迥然不同等溢美之词，让人垂涎欲滴，便萌生动手操作的欲望和冲动。按照菜谱，立刻到丹尼斯采购食材，一块鸡脯肉，一块火腿。需要125克熟猪油，就买一块肥肉回家炼吧。我还在书房看书时，爱人已把猪油炼好，且将油渣撒上盐端给我尝鲜。呀，这美食只有小时候才吃过，多年没尝过了，捏一粒放嘴里，咸香，嘎嘣脆......

说着油渣，追根溯源，又想起那肥土猪肉来，不知乍的，思绪又如茧丝环绕到喜哥养猪上来。同学喜哥下岗后开始在农村租地饲养瘦肉型猪，十几年矢志不渝，在常人难以想象的条件下坚持着，失败了爬起来再干。日前在养猪场见到他时人已消瘦许多，可乐观自信依然溢在他脸上。这里不再赘述，适当时候再写篇《"猪倌"喜哥》。

就要收笔时，文清妹闻听我在写油渣，便说东二环开的一家饭店之所以成为网红，就是因有油渣炒白菜的一道菜。走，去尝尝鲜，说不定又能给《油渣焦香》这篇文章增添"佐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