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叶酒馆（一）

原标题：半叶酒馆（一）

剑手·势破

“我有的选么?”

似乎也没期许有人回答，低着头，捻起衣角认真抹拭手中铁剑。

往来贩夫游商，脚步未见快一分，面色如常穿梭于少年身畔。

哪家孩童挣脱妇人，跑到近前问。

“这些人为什么都躺在那里不动？”

少年恍如未闻，剑挑虚空，横于眉前，眼中映衬着光线在剑脊上流转，满意的点点头。

不见回应，孩童拽了拽少年衣衫，扬起小脸期待地望着少年。

“我杀的！”

十八天前

农历九月廿一·翌日立冬

济城东去三十里，有山仓吴，巍峨险峻，绝岭丛生，谷中飞瀑奔腾，涧里猛兽咆哮。飞瀑若银河落坤地，猛兽似飞龙出乾天。济城所属三千五百里，惟仓吴秀于群山，无能出其右者，争是一座好山。

少年立于山脚，铁剑遍缠麻布置于肩上，仰首远观，林灌层叠，乱石掩径，毫无上山之途可循。半晌，摇摇头叹道“真是麻烦”。

五更时分

“砰”少年一脚踢开房门，铁剑扔在一边，脊背微弯，整个身子若狸猫扑食窜向房中火盆边，口中呼着寒气，双手在火盆上方翻搅。

“咚~咚~咚~”木鱼极有规律发出敲击声，少年身侧不远处盘坐一灰衣老僧。

一刻抑或两刻，少年记不得，只是房中木鱼声响依旧，少了身子的颤抖。

“回来了。”声音嵌在木鱼间隙飘了出来，听不出其中喜悲。

“回来了！”少年拍拍衣衫风雪面向老僧回应道。

“多少人了。”

少年早有准备一般，脱口而出“谨遵教诲，剑术初成，需杀人至九九之数，方能成为天下第二剑手。徒儿下山三年，剑下亡灵八十人整。”

“少一人？”木鱼声戛然而止，老僧语气中有了一丝情感。

“少一人。”

“咚~咚~咚~”木鱼声再一次响起，如之前一般，不急不缓。

“我有的选么？”少年听着木鱼声，心中陡生一丝宁静，慌忙拾起铁剑，手指紧了紧。

“你选过么？”老僧手中木鱼敲击不断，反问道。

房门未合，蓦然一股寒风裹挟飞雪卷进房中，兜头压在少年身上，并没有颤抖，手中铁剑不知何时脱离剑鞘，一点寒芒遥指老僧。

“师傅，受教了！”

少年剑尖微点，以示叩礼，接着寒芒如流星坠地，倏然而去，木鱼声止。

……

少年立于房门外，铁剑置于肩上，望着周天星斗黯然念道：

“这就是天下第一么？真特么孤独啊。”

三天前

农历十月初八·小雪

剑南官道，皂衣少年，红衣女子，少年怀抱铁剑，女子手擎竹伞。

兔走乌飞，二人相对而立，未曾有任何动作。

终是初入江湖，少了些耐性，少年问道“你有的选么？”

女子不言，足尖轻点，竹伞收拢如剑牵着一袭红绸般飘向眼前剑客。少年不敢大意，左手掐剑诀，右手剑花大放迎向刺客，一场争斗，怎见得：

剑手探芒穿天星，刺客收伞笼阴晴

非因恩怨决生死，也非世仇起刀兵

江湖难见鱼虾戏，玄天只论北斗极

这个是，剑手称雄无敌手

那个道，刺客翘楚谁人及

伞来哪分上下，剑去两眼难睁。

伞来剑往，倏忽间，红白两色纠缠在一起，再也难辨雌雄。少年剑出如龙，法度刁钻难回避，铮鸣之声不绝于耳。女子竹伞变化多端，撑开泼水难进，收起长枪搅海，锐气逼人，少年只得回剑护住周身。

“莫来！”少年久攻不下，心念一转，计上心头。找个空当，铁剑用力插在地上，身子向后纵跃，跳出圈子。

红衣女子收住攻势，秀美轻蹙，她想不明白眼前少年为何做出这般举动。八年前，成为天下第一刺客之后，雇主不计其数，收进伞中的亡灵早已不记得有多少，想来少年是来寻仇，女子这般想，少年却非如此言。

“我不是来寻仇！”少年笑嘻嘻说道。

“为何随我三日。”红衣女子把伞撑起置于薄肩，隔绝光线。

少年面色露出一丝无奈道：“初成剑手，想接些杀人买卖度日，不曾想十几天没生意上门，半叶酒馆掌柜说，雇主只会雇佣江湖第一女刺客。”

“那又如何？”女子继续问道。

“想拜你为师。”说话间，少年跪拜于地，头重重叩在地上，砂石划破额头，鲜血顺着发梢流淌。

彼时还是尽出杀招的剑手，此时却如此心诚，女子双足微微退了半步，不知所措。

片刻后，女子口中念道“无聊”，转身就要离去。

趁着女子背转身，后门空虚，少年身形暴起，足尖倒踢铁剑护手，剑身如流星赶月，迅然而去。

竹伞落在地上，再也不曾收起过……

扯下一块红绸，裹住额头伤处，少年拔出铁剑惋惜道：

“姑娘是要怜惜，但挡我财路，女人也不行！”

农历十月十二

城南半叶酒馆外，少年捧着一壶酒，一遍又一遍淋着手中铁剑，辛辣味令他皱起鼻子。

身后不远处，一群大汉，手提棍棒，皂衣紧束，向少年走来，往来百姓纷纷避开一旁，生恐惹恼诸人，细细观瞧：

人人煞气透顶，个个戾气成风

棍棒血迹，新斑叠着旧痕

面上恶相，怒目映衬獠牙

恶来迎面不遑多让，夜叉相争怎落下乘

诸人来到少年面前，人群分开左右，走出一锦衣中年，黄面短须，两耳招风，两眼前宽后窄，若不是面有人世怒色，误以为是野鼠苍狼。

“银子呢？”中年人看向少年语气凶恶问道。

“打酒喂了剑，没瞧见么？”少年晃了晃手中空酒瓶。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江湖里哪有白使的银子。”中年人瞧了瞧左右，冷笑道。

少年放下酒壶，腰间摸出一锭银子掂了两掂道：“你花二百两买你亲兄弟的人头，这是灾么？既然不是灾，我怎么能替你消。不过你的银子倒是用得。”

“我怕你没命花！”中年人说完就退回人群中，抬手示意左右杀了少年。

噗~噗~，响声不绝，转瞬间尸横遍地，只有少年手提铁剑站在原地，剑尖处鲜血滴答。

身后半叶酒馆吱呀声响，门分左右。掌柜似是听闻门外动静，好奇出来凑热闹，待推开门看着眼前一幕，双眉微皱，埋怨道“自从刺客不再接生意，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少年面露无奈，指着地上散落棍棒道：

“我有的选么?”

似乎他也没期许有人回答，低着头，捻起衣角认真抹拭手中铁剑。

……

未完待续

下节预知：

半叶酒馆（二）：老僧·无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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